遙遠的記憶裡曾經有誰的聲音至今仍迴響在耳邊,那人有著金黃的髮色,美麗溫和的金瞳。
他盯著自己,用溫和沉穩的聲音,這麼對他說:
「你,是照亮一切的溫暖陽光,有很多人正等著你的來臨,所以你去吧。」
他當時沒有意識自己是否點了頭,然後就這樣深深的墜入、墜入,一片無止盡的白色裡。
當他又再度恢復意識時,他聽見了自己的哭聲。
眾人喜悅的臉龐圍繞著他,燦爛的笑說這是多偉大的新生命,彭哥列未來城主的降臨。
很久很久以後,他才想。
那些人們燦爛的笑靨,會不會是因為自己照亮了他們的關係。
*
──可是雲雀恭彌從不因為他而笑。
澤田綱吉躲在結界裡,琥珀色的眸子有些黯淡。
但是他總有些微的感覺,覺得雲雀恭彌就在自己身邊,而且,感覺沒錯的話,他就在那邊的角落…而且,越來越近?正朝這邊走來?莫非剛才還跟空氣勾手指的怪異舉動…是因為雲雀恭彌?
結界突然破碎了。
他不曉得沒有法力沒有妖力的自己為什麼看得見人類見不著的結界,但他確定並不是雲雀昨天祝他天下無敵的關係,因為他從出生開始便看得到了,只是突然的破碎讓他吃了一驚。
雲雀恭彌在他眼前現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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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糕…結界好像被破壞了呢。」回頭一望,骸停下腳步,眨眼間又收拾了幾個妖怪。
「這種感覺…是恭彌嗎?有什麼意圖…?」
一路奔到大殿,骸內心的不安感越來越強。
只有雲雀恭彌的妖氣能讓他喜歡,這些不堪一擊小妖怪的味道只讓他覺得厭惡,但是大墊內感覺到的並不是什麼妖氣,反而是妖怪的屍味,而正中間站著的,模模糊糊有個高挑的影子。
鬼氣。
「哟,骸君,好久不見。」
那人回頭,嘴角勾起了一抹弧度,白色的頭髮、白色的衣著,一股他討厭的味道。
「…白蘭。」
*
「等等…雲雀大人,您要帶我去哪裡…!」跟上雲雀的步伐,澤田綱吉有些緊張的開口,離開房間的一路上看到的都是因為和妖怪博鬥而受傷的士兵或家臣,還看得見幾個下僕和女侍瑟縮著躲在角落,然而雲雀恭彌大步一跨,所有的妖怪都自動乖乖離開城堡,畢竟誰也沒有那麼愚蠢敢和頭領競爭獵物。
「別囉唆,跟著就是。」接著他冷不防的拉開一扇門,房裡一名獨眼的醜陋妖怪正打算將幾名仕女大快朵頤,被突然開門的雲雀恭彌嚇了一大跳,直後退到牆角。
「這座城堡今天已經歸為我的領地,給我去通知其他妖怪,不然全部都拿來血祭。」
冰冷的眼神一瞪,小妖怪瑟瑟發抖著,乖乖識相衝離房間。
接著不知道是妖怪之間發出了什麼訊號,所有妖怪爭先恐後的衝出城堡,滿佈天空黑壓壓的一片,妖氣烈得嚇人,卻怎麼著感覺不及雲雀恭彌的十分之一,鬼怪們都知道雲雀恭彌已經和六道骸一起行動了八百年,只要有他們在就絕對沒有自己的容身之處。
澤田綱吉瞪大眼看著,感覺自己的四肢不聽使喚,心跳亂的一蹋糊塗,額角微冒著汗。
他活了十四年第一次見到這種場景,什麼妖怪的什麼自己的肝又是什麼流血受傷的,他一直以為自己生活的國家很和平,而鬼怪那些終究是不會來到陽氣太重的地方,但是今天這麼一見著他發現自己大錯特錯,數以千計的妖怪直到剛才都還在城堡裡肆虐著。
而且…眼前的雲雀…身上的妖氣和殺氣重到令在場眾人動彈不得,而他仍一副游刃有餘的樣子。
顫抖著,他不敢直視雲雀恭彌,將視線移到地板上,卻赫然看見一名士兵斷了手腳的血淋淋畫面。
一瞬間他的恐懼立刻被憂慮和焦急所取代,在傷者身旁跪下,吩咐沒受傷的仕女去取醫療用品。
「撐著點!你千萬不能死,家裡一定有人還在等待…啊,雲雀大人…!」澤田綱吉正握緊傷患的手,一旁的雲雀恭彌冷漠的轉身就走,揪著他的後領硬生生讓他和傷患分離。
「等等,這個人需要治療…我不能眼睜睜的就這樣看他們…」
「吵死了!」
用力敲上一旁的牆壁,整面牆應聲塌倒,阿綱噤不敢聲,卻驚訝的看見雲雀眼裡流下淚水。
「因為你…!都是因為你的誕生…骸才會決定來城堡工作!因為要保護你…他才會跑去找那個人…!他的妖氣越來越薄弱了…萬一他死了…那我…我…」胡亂用袖口抹去淚珠,他咬緊下唇,嗚咽卻還是從嘴角流出。
已經被求婚了幾次了呢?第一次他鼓起勇氣向自己求婚已經過了八百年,這期間數不清他多少次的死纏爛打,被自己狠狠拒絕卻從來都不放棄,直到求婚成為了他的口頭禪。
──好啊。
當自己嘴角掛上和他相同的弧度,淡淡的開口這麼說時,六道骸吃了一驚撞上前面的牆壁。
他那張捂著鼻血、燦爛又驚喜的笑容說不出有多愚蠢,畫面卻深深烙在心底有著暖暖的痕跡。
──真的假的?恭彌,我本來已經做好再求婚五百年的心理準備了呢。
思及此,他意識到眼中的淚水止不住的滑下,用袖襬遮去大半邊臉,吸吸鼻子。
澤田綱吉愣了愣,沒學過多少成語就算學了也根本記不住的他突然想到的四個字只有「梨花帶淚」,雲雀恭彌明明是個男的而且還是大妖怪,怎麼著此刻竟有種說不出的惹人憐愛。
然後他低頭想了想自己的作為,確實,他非常喜歡雲雀,但是骸和雲雀已經在一起很久,甚至今晚就要結婚了,這也是不爭的事實,不能因為雲雀祝了他天下無敵就有橫刀奪愛的衝動,這根本和自己的個性不合,而且,雖然是個令自己困擾的變態,他卻也很喜歡骸。
「雲雀大人…我們走吧。」拉起雲雀的手,卻沒花心思理會細膩的觸感和溫度。
他只知道,要救骸。
*
「嗯?朝這裡過來了呢,有趣的靈魂。」把玩著三叉戟,白蘭朝其中一條廊道看去。
「喔…?而且還是兩個嗎?」
六道骸瞪大眼,卻只能睜著左邊的眼睛。
他的右眼正滲出大量鮮血,沿著面龐的弧度滑下染紅了衣領。
「你是說…恭彌…和彭哥列的小城主?」
「嗯?骸君還沒昏倒嗎?真是能撐。」將視線移回六道骸身上,他玩膩似的丟掉了手中的三叉戟,不疾不徐的向骸走去,邪魅的勾起了他的下巴,嘴角帶著玩味的弧度。
「說起來,骸君沒有給我結婚喜帖喔?雲雀君過得怎麼樣呢?」
「喔呀?堂堂鬼界的領袖什麼時候開始對妖怪有興趣了?」惡狠狠的瞪著眼前的人,骸的一字一句都充滿著憤怒,如果是以前無牽無掛的他一定能成功逃走,但是現在不一樣,如果自己逃走了,遭殃的就會是澤田綱吉、整座城的人民… 還有最重要的雲雀恭彌。
「我應該和骸君說過恭彌君不是普通的妖怪吧?當然骸君也不是普通的半妖…喔,還有綱吉君,更不是普通人類而已呢。」扣緊骸的下顎,白蘭瞇起眼,笑的鬼魅。
「我可是很渴望得到你們的靈魂喔。」
「不准直呼恭彌的名字!」
「骸君要搞清楚現在自己的立場。」抓起骸後腦的鳳梨葉湊近自己,惹得他嗤痛一聲,白蘭卻裝做沒聽到似的,頗具興趣的凝視著六道骸流血的紅色右眼。
「說起來…最近在鬼界都不得安寧呢,骸君和恭彌君,應該會安份一點吧?」
「…你是什麼意思?」
瞥了眼骸仍憤怒卻帶著一點疑惑的眼神,白蘭勾起一抹詭譎的微笑。
雲雀恭彌和澤田綱吉的氣息正逐漸靠近,他揪緊了六道骸的藍髮,強迫他和自己湊得更近。
然後他低語。
「骸君和恭彌君──毀掉其中一個的話,你們會安份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