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雀恭彌半閉著眼眸,任六道骸抱著走回城宮。
看得見未來的清澈瞳眸溢著濃濃的哀傷,嘴角卻勾起淡淡的溫暖幸福,因為看著六道骸,他就能看見他們倆永遠在一起的未來,這是在失去母親之後自己得到的最好安慰。
那女人是母親,無論對六道骸、或是自己,她是撫養他們長大的母親。
夜風徐徐的吹著,一路上六道骸和他討論著事情的經過與緣由,在迪諾認清現實之後,寺廟裡供俸的夜妖姬便再也不是雲雀恭彌,而在黑妖夜死亡的同時,夜妖姬的身份也不在是妖怪,城裡的妖氣大為減少。
人們的崇拜與信仰,會增加神的力量,卻也同時能增加妖氣,單看信眾供奉的是神是妖。
「…當初,因為受不了一次又一次的失控,所以離開了京城,不久之後就聽說京城來了個大陰陽師的消息,我想是在路上錯過了吧…」喃喃的唸著,有人專注聆聽自己說話的感覺很好,沁涼的夜風拂起他的墨色髮絲,雲雀身手摟住了六道骸的脖子以增加平衡感。
「這麼說來,病弱的母親之所以來到京城會好轉的原因,是因為妖氣極盛的關係囉…說起來,我直到剛剛才知道母親在生我之前就養過你…而且你還是月妖…」
「你自己不也把半妖的事一直瞞著我嗎?」
「不過,就因為我是半妖,才能永遠跟你在一起啊,無論幾百年、幾千年…」
雲雀紅了臉,撇開頭,而骸輕笑出聲。
回到宮殿之後,迪諾坦承自己一味的傾心,為了要讓全國民眾都能和他一樣喜歡夜妖姬,所以才請畫師塑造了夜妖姬的形象,而當時畫師想都沒想,單看名字就選擇採用了傳說中黑夜女神的形貌,後來關於夜妖姬的傳說也是底下的人捏造出來的,什麼拿著藥壺寶劍之類的就更是民間傳說了,自己卻萬萬沒想到這麼做是害了雲雀。
「對不起…但是,我們以後還能見面嗎?就算是朋友也…」
雲雀的眼睛看向他深邃的金褐色眸子,淡藍色的瞳孔閃耀著難以形容的淡光。
這雙眼睛不僅能看見未來,竟還能看見每個人的靈魂本質。
就跳馬迪諾來說…他是個星子化成的靈魂。
「好啊。」他揚起唇角,輕聲道。
「因為你的過錯一度讓我決定要忘了你,所以今後就做朋友吧。」
那人一臉的失落,有些惱怒的看向六道骸,倒是骸一臉的得意,輕吹著口哨握緊雲雀的手心。
他如風一般的笑了,自己再也不是「夜妖姬」。
而那個名字,就交給曾經的黑夜女神吧。
在那個黑妖夜走完最後一程的地方,他們請迪諾建了寺廟,裡頭的夜妖姬有著一雙藍色的眼睛,少了銳利的尖牙,如夜色一般墨黑的頭髮絲綢般的垂下,身邊插著桂枝,在蓮花座上隨意的坐著,勾起的微笑是溫柔的微風。
他們三人在神像前靜默的低頭禱告,骸和迪諾像是騎士一樣的站在兩旁,而雲雀站在兩人中央,用那雙相同澈藍的眼睛,看著新夜妖姬往後的未來,女神將掌管陰之力的能力透過血脈給了六道骸,將預知未來辨識靈魂的神之力給了雲雀,便是要他們倆在一起,代替她繼續活下去。
陽光灑落在他的髮絲間,他勾住六道骸的手。
每一次的結束,都是下一次的啟程。
*
要去很遠很遠的地方,京城人不知道的世外桃源,拋下一切紅塵俗事,以妖怪和半妖的身分活著。
他們選中了最初相遇的村子。
「六道先生!歡迎回來!」
克羅姆,髑髏燦爛的笑顏在村子的盡頭迎接,他們走過夾道的歡呼與迎接,走進最初相識的客房。
「就是在這裡…我把恭彌用念珠綁起來,然後坐在這裡被你咬了一口。」
「要再被咬一次嗎?」他微笑,指指自己和人類毫無差別的牙齒。
「我的毒液能隨心所欲的在人體內發作,要致死要治病要讓你睡著都隨我高興。」
「呵呵呵,真是好用的能力,該說不愧是妖之王嗎…啊!」六道骸頓了頓,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隨後笑開來,附上雲雀的耳邊。
「當初我沒死的原因…是你對我心動了嗎?」
雲雀輕顫動了一下,惡狠狠的瞪向六道骸,雙頰染上一抹緋紅。
*
他們在村子裡住下來,村人也都很歡迎他們,雲雀的眼睛卻發現了庫洛姆內在的本質──星子化成的妖怪,據村人所說庫洛姆剛出生就被村長撿到了,非常乖巧也很孝順,可能連他自己本身都沒注意到自己是隻妖怪。
六道骸將自己的兩個式神託付給克羅姆作為夥伴,雖然那三人因為本身的種族問題就有些處不來,正確來說常常是克羅姆被欺負,不過有六道骸的調停和雲雀的暴力鎮壓,這幾個人最終仍是處的很好…除了六道骸有時晚上做過頭了,早上會遭到家暴之外。
無論村子如何變動,他們留了下來。
幾十年、幾百年,戰爭爆發,人口外流,到最後村子沒落了,四周生滿了雜草、樹木,他們終究留在這個地方,因為這裡畢竟是羈絆誕生的最初。
八百年後,雲雀看到了神之子降臨世界的預言,終於離開了這個地方,到了已經過好幾個戰爭和世代,殘破後繁榮,繁榮而後又殘破,目前正邁向鼎盛的京城,便是現在的彭哥列。
八百年後,什麼都變了,就只有他們沒有改變,還有那間始終矗立的夜妖姬神社。
當他們再次站在那尊神像前,那已經是被稱做八百年歷史的古董神像。
雲雀淡淡笑了,那雙眼眸閃爍著淡藍,看向六道骸,他們依靠彼此眼裡的光芒迎接每一個挑戰。
*
「親愛的恭彌~太陽曬屁股該起床囉~」就如同一個老媽似的掀開棉被,六道骸身上圍著可笑的鳳梨圖案圍裙手裡拿著平底鍋,笑瞇瞇的喚醒熟睡的雲雀。
「唔…走開…死鳳梨…」翻了個身用枕頭蓋住耳朵,雲雀低聲咕噥。
「這可不行,恭彌,今天彭哥列的小城主說要來看我們過得好不好呢~」伸手又奪去雲雀的枕頭往旁邊一丟,六道骸用平底鍋大敲床柱,鏗鏗鏘鏘的吵得雲雀睡不著。
「…澤田綱吉嗎?」
揉揉惺忪的睡眼,他一手撐著床鋪坐起身,寬鬆的和服滑下,露出他肩膀的雪白。
「不好意思打擾了,骸、雲雀大人。」率領身後兩位成熟的陰陽師,澤田綱吉身著一襲黃袍,幾年過去了他眼裡已不再有當初的稚氣,取而代之的是威嚴和穩重的氣質,就像神一樣。
「真的好久不見了呢,你們兩個果然是一點都沒變。」
「相反的,綱吉你倒是變了很多呢。」六道骸輕輕的笑著,異色瞳細細打量二十歲的澤田綱吉。
偌大的和室內雲雀恭彌盤腿坐在澤田綱吉對面,一身墨黑色的和服,而六道骸則是穿著當年的陰陽師道服,替自家老婆和客人倒茶,早歷經過幾千年光陰的兩人,容貌卻都只停留在十七、八歲左右。
當六道骸這個妻奴走出去準備茶點時,氣氛突然一下子降到冰點,雲雀恭彌冷冷的兀自喝著茶,澤田綱吉的視線一下子瞥左邊、瞥右邊,不知道該看哪裡,也不知道該提起什麼話題,山本武有些尷尬的搔搔臉頰,獄寺隼人因為坐不住也受不了氣氛的僵而頻頻抓癢。
「呃…雲、雲雀大人,今天天氣真是不錯…不知道新婚的幾年過得怎麼樣?」良久,他終於找到一句老套到不行的台詞,接著臉紅得低下頭來,不管過了幾年,他到現在還是暗暗的喜歡雲雀。
「…不怎麼樣。」連視線都沒抬,雲雀冷冷的回應,又啜了一小口茶。正當澤田綱吉灰心喪志完全找不到其他話題再開口時,他才緩緩的放下茶杯,勾出一抹比春景更動人的微笑。
「如你所見,我過得很好,綱吉。」
澤田綱吉一下子刷紅了臉,腦袋瞬間被熱度燒壞。
即便是六道骸拿著茶點開門進來後,他還是呈現昏傻狀態,沉醉在剛才雲雀的微笑裡,直到六道骸充滿忌妒怨念的一巴掌對準他的腦袋揮過去才回神連聲道歉。
「對不起嘛…骸,這次是我的不對…」攔住雙手拿著炸藥氣瘋的獄寺隼人,阿綱連忙向噘起嘴摟著老婆的六道骸致歉,而當事者雲雀恭彌道是一副不關己事的樣子邊喝抹茶邊逗弄小鳥。
「不過…雲雀大人看起來很幸福的樣子,那我就放心了。」
骸和雲雀愣了愣,看向一臉笑意的澤田綱吉。
無論何時,總是像太陽一般溫暖,如果沒有這孩子的存在,也許和白蘭那場仗還會繼續打下去吧。
「哼,這還用你來擔心嗎?綱吉,我可是全天下最溫柔的陰陽師呢。」
「雖然這傢伙有時候蠢了點,不過我們也已經這樣生活了八百年。」
他倆肩靠著肩,嘴角揚起相同的弧度。
粉色的櫻花半綴在五人身上,雲雀恭彌的安心,六道骸的寵溺,連同澤田綱吉幸福的笑容,獄寺隼人的不屑和山本武的燦爛,構成一幅最美的圖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