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六道骸朝窗外一躍而出之前,跳馬迪諾拉住他的袖襬。
「請你…一定要救出雲雀恭彌…」金黃色的眸子溢著堅定,迪諾的神情裡有著說不出的認真。
「你知道了?」六道骸吃驚的愣了愣,迪諾不是一直以為妖之王就是夜妖姬的嗎?
「…我是剛才聽見你們對話才知道的…」搖搖頭,迪諾露出一抹苦澀的微笑。「我很驚訝…不該替他亂封名字…也不該把他拱成神,但他…畢竟是我的救命恩人…」
想來當初自己就該有知道他是妖怪的自覺才對,但是卻一直盲目的美化他,最後甚至把他封為神一樣的膜拜,雲雀恭彌一定很困擾吧,但他卻沒有當面戳破,也沒有憎恨自己,或許妖怪並不是如他所想的都那麼邪惡。
也或許,造成今天這種局面的…都是自己…
「我知道我錯了…但是我對他的感情並沒有改變…求求你!可以…可以把他從痛苦中救出來嗎!…夜祭師!」低下頭,微微顫抖的聲線聽得出跳馬迪諾的懊悔與心痛,六道骸看著他,雙色不一的瞳孔帶了些冷漠,但暗自嘲笑迪諾蠢傻的同時,卻有種莫名的同理心。
「我明白了,天皇大人。」拍開迪諾的手,他淡淡的一笑,「恭彌就由我來拯救。」
迪諾臉色有些難看的蹙起眉,他在心裡暗笑幾聲,從窗戶一躍而下,消失在黑夜中。
*
「呵呵…哈哈哈…不好玩的東西…全都毀掉…毀掉…」無法克制眼角的淚水不斷流出,他瘋狂的笑著,底下一隻擁有巨龍型態的妖怪痛苦的嘶吼,在拐子的肆虐下掙扎。
幾群妖怪在一旁看著,巨龍在雲雀離開京城後一直算是當地最強的妖怪,如今卻像個廢棄的玩偶還是垃圾似的被妖之王打著玩,妖怪的黑血噴濺出來,妖怪們臉都綠了。
「妖王大人!請您住手吧!是我們不對!在大王走後沒有繼續提供人類祭品!我們願意彌補!求求您住手吧!」被稱作「草壁」的烏天狗看不下去,雙膝跪在雲雀恭彌面前,黑色的翅膀表示恭敬的垂下,雲雀停下手上的動作,將毫無感情的視線移向他。
「哇喔,哲,憑你也敢命令我做事了?」嘴角勾起的微笑看起來十分愉快,紅色的眼睛玩味般的端詳自己從前忠心的部下,淚水卻從來沒停止,濡濕了他的臉龐,卻誰也沒看出他的痛苦。
「嘻嘻…呵呵呵…人類祭品什麼的我不需要,既然這個世界那麼無聊,全都毀掉就好了。」
草壁吃驚的抬頭,對上冷漠的紅眼珠,作為背景的血紅月亮更突顯氣氛的妖異。
妖怪們害怕的後退幾步,就是被雲雀恭彌這種瘋癲的樣子逼著,他們才會毫無節制的殺害人類,每殺一群,雲雀就會好一陣子都不再開口說話,如果不殺,像是本能發作似的,雲雀就會瘋笑著,把妖怪當玩具一個個殺掉,那些人類哪裡知道妖怪也是在「非你死,即我亡」的痛苦下殺戮。
但草壁哲矢明白,雲雀並不是出於自身意願。
當有人類被妖怪殺害時,白天他總是默默的坐在房裡,淡藍色的眼瞳流露著哀傷,像是怕給誰添了麻煩似的。有時甚至愧疚的走上街,去皇宮附近繞繞,視線總盯著太子房間的那一扇窗。
今晚的雲雀,哭了。
*
「啊啊啊啊啊啊──!」
右翅硬生生的被折斷,草壁的墨色的妖血噴濺出來,其餘妖怪驚恐的倒抽了一口氣,自從雲雀不在京城後,草壁哲矢一直是他們的代理妖王,但是卻也像個蟲子一樣被雲雀恭彌輾著玩。
「呵呵呵…哈…咳…哈哈…嗚…!」因痛哭而差點讓自己笑不出聲喘不過氣,雲雀的手大力顫抖著,一次又一次攻擊自己信任的部下,猖狂的笑著,黑血濺到自己臉上,很快又被淚水洗去。
好痛。
體內流竄的妖怪之血不受控制,身體不自主的動,說出不想說的話,露出不想要的表情。
他什麼都做不了,只能不停的哭。
六道骸…他…沒事吧…
「──恭彌!」
有力的手抓住自己的拐子,痛毆草壁的行動被迫停止,內心深處卻有種得救的感覺。
眼睛被捂著,耳邊傳來要所以妖怪趕快逃離現場的聲音,那個熟悉又令他安心的語音。身體不由自主的掙扎,好像劃傷了身後他珍愛的人,幾許不捨雖在底心蔓延開來,但更多的是溫暖。
這樣就好了…快點讓他們走吧…
只要太陽一升起,一切又會回復正常的…
感到手中的拐子被迫取下,接著響起金屬碰撞地板的聲音,看來應該是被六道骸奪去丟掉了,但在他睜開眼的同時,一轉身,雙手卻無法控制的掐緊六道骸的頸子。
「骸…逃走吧…我求求你…求求…」
有那麼一瞬間他恢復了臉部的主導權,卻是六道骸從沒見過的痛苦,好看的柳眉緊緊擰著,儘管雙瞳還是紅色,淚水從已濕的臉龐滑落,因痛哭而泛紅的臉蛋、撲紅的鼻子,深吸了好幾口氣才能擠出殘破的字句,看得六道骸都愣傻了。
「我不…唔!啊…!呵呵呵…呵哈哈哈…」
僅止幾秒,雲雀立刻又恢復了瘋狂的表情。
淚水滴在骸的臉龐上,灼熱的,燙得他好痛,心在跟著淌血。
「沒事了…恭彌,都沒事了。」他一手撫上雲雀掐緊自己脖子的手,一手撫上他染滿淚水的臉龐。
「我在這裡…而你已經照亮黑夜了,月光。」
雲雀恭彌顫動一下,停止了掙扎。
*
紅月的光芒一瞬間黯淡下來,黑暗壓制了過剩的活躍氣息,或該說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為平靜的妖氣,像黑夜一樣,朝大地襲捲而去,整片天空黑壓壓的,望不見什麼,卻令飽受威脅之苦的人類和妖怪都感到安心。
雲雀紅色的瞳眸漸漸暗淡下來,呼吸也逐漸平穩,帶著淚霧的眼眸恢復了淡藍的水色。
但是,他同時也聞到…
──那股他所熟悉的妖氣,正以極快的速度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