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六道骸逃走對他而言並不事件有利的事。
若六道骸找到了黑妖夜,請他幫忙處理的話,毋庸置疑,白蘭很快就會喪命,他在茂密的森林裡尋找兩個小孩的蹤跡,身負重傷的他們應該逃得不遠,倏地,身旁的草叢傳來的沙響。
有一股不屬於人類的味道。
白蘭立刻朝聲源射出一只如箭的白龍,卻傳來一個男人的驚呼。
下一秒,從草叢裡滾出來的,是被折成兩半的白龍箭,白蘭略微吃驚地後退一步,這時候的他才發現,四周的草木都在沙沙響動,伴隨著強烈的殺氣,將他團團包圍。
他認得這股氣息。
「沒想到你真的動手了。」
「實在不可饒恕。」
「呵呵,欺負兩個賭上性命的孩子是嗎?」
「敢對我的徒弟出手,別以為只有『死』這麼簡單。」
「本以為有點可怕,原來他的攻擊只有這點程度。」
「別把他殺了,首領下令要捉活的。」
六色火焰熊熊燃起。
白蘭瞪大了雙眼,一股涼意直竄上脊髓,無路可逃。
再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刻前閃過他腦海的,是一個橘紅髮色,笑得溫暖的男人的身影。
*
當六道骸睜開眼睛的時候,他待在一個挺陌生的房間。
他立刻坐起身,撫摸自己身上的傷口,卻赫然發現身上什麼傷也沒有,一切都是夢境嗎?包括他與一個叫做雲雀恭彌的黑髮月妖相遇、帶著他去尋找自己的母親黑妖夜,中途遭到鬼的襲擊,甚至母親無情地拒絕了他們,全都是夢境嗎?
真的有雲雀恭彌這個人嗎?
他不禁一再質疑這串戲劇性事件的真實性,從床上坐起,身上穿的還是自己前一晚穿的睡衣,環望四周,沒記錯的話,這裡是斯佩德在天界的專屬房間,而這間房除了有時拿來囤放阿諾德的被子之外也沒有什麼用處,他通常都待在地府,但是為什麼自己會出現在這裡?
六道骸下床,推開門,走出了房間,環廊上有不少的神使在走動,聽說這些神使由人間來看的話就是天上的星星,如果夢境的印象沒錯的話,或如果那不是夢的話,雲雀恭彌應該是阿諾德的弟子,就是那個時常跟在阿諾德身邊的黑髮小男孩。
他反手關上門,幾個路過的神使向他敬了禮,他亦和神使們點點頭,穿過圓形環廊,來到阿諾德的房前,雖然隨便開門會被狠揍一頓,但現在的他迫切地需要知道雲雀恭彌的情報。
在伸手碰上門把前,他愣住了。
──隔壁房間裡,傳來阿諾德與上帝的聲音。
他的視線移向隔壁,眾神的房間全在這個樓層,沒記錯的話這是上帝的房間。
六道骸對上帝一無所知,只知道它是至高無上的,雖然斯佩德很討厭他,但是雲雀恭彌說他是上帝的兒子,他將耳朵貼在門上,聽見門後傳來的聲響。
「……所以我才不許他私自行動。」
「但是關住他也不是辦法,一世,他是你的孩子,你應該很清楚這一點。」
「我明白,斯佩德那邊怎麼樣了?」
「他很生氣的樣子,不過不是氣他徒弟,是氣你不讓我們見面。」
「我也不願意啊,只是為了避免風險……你醒了?恭彌。」
「嗯……」
六道骸不會認錯那道聲音。
他立刻打開門,裡頭坐在床邊的一世驚訝地看過來,阿諾德也愣住了。
「恭彌!你果然還在!」他興奮地叫出聲,往雲雀恭彌的身邊跑去,「是我!我是六……」
然而,上帝一手抱住了那孩子,一手伸到他面前,掌心倏地蓋住他所有視線。
疑問聲響都還未從喉嚨發出,強光壟罩了他整個視野,雙眼彷彿被灼燒一般疼燙,腦袋瞬間成為一片空白,他連叫都來不及叫,模模糊糊之中聽見阿諾德的斥責,後來他就沒了意識。
六道骸無力地倒在地板上,昏了過去。
一世靜靜地收回了手,懷裡的雲雀恭彌抬頭看他,卻沒將視線往六道骸身上移。
「你下手太重了,一世,他身為妖怪的一半會完全死掉的。」阿諾德嘆了口氣,扶起地上的六道骸,「我知道你是因為緊張才沒控制好力道,但至少要考慮到對方是孩子。」
「抱歉……」他低下頭,撫上雲雀恭彌的髮,「但是,這兩個人絕對不能再見面了。」
「一世……」他懷裡的雲雀恭彌終於開了口,抬眸,無神的淡藍色雙眸靜靜地望著他,「我昏過去了嗎?為什麼……總覺得想不起什麼東西……」
「你只是因為太累而已。」一世低下頭,輕叩上的額,微笑,「只要多休息就好了。」
「地上那個人……是誰……」
「地獄來的,我也不清楚他是幹麻的,恭彌別太在意了,好嗎?」
「嗯……」
阿諾德看著對話的兩人,默默將六道骸抱出房,關門前望了一眼一世。
「既然恭彌在你這裡那就沒問題,我把這傢伙帶過去找斯佩德。」
「嗯。」
一世向他點點頭,抱起雲雀恭彌讓他坐進自己懷裡,嘴角的微笑帶了些苦澀。
*
「我可沒有逼你,還是把你作怪的目的說出來如何?」斯佩德微微揚起了唇角,身後站著一牌鬼兵鬼將,「看,這些都是和你一樣,墮入地獄的鬼,強一點的,我會讓他們活著,弱一點的我就讓他們永遠消失,不過也有像你這種太拗不聽命令的,下場如何你應該明白吧?」
「……我不會說的。」
「喔呀,那麼這招怎麼樣呢?」
地獄裡,斯佩德抬頭望著被神器牢銬在牆上的鬼王,四周是陰冷的令人不舒服的氣氛,他向一旁的納克爾伸出手,納克爾嘆了口氣,將一個小瓶子放到他手中。
「威脅別人可不是正確的事情啊,斯佩德。」
「你怎麼可能了解地獄之王的職責?一點殘酷一點黑暗都是必要的。」斯佩德冷冷地回道,「沒你的事了就滾回去管你的輪迴,這東西我待會兒就會送還去給你。」
「弄得究極誇張的話,我會告訴一世的喔。」
「叫你快滾。」
斯佩德的表情猙獰可怕,納克爾深深嘆了口氣,知道他是為了不能和阿諾德相見而怒火中燒,同情的目光看了白蘭一眼,隨後他的身體化為耀眼的光芒,消失。
手拿瓶子的男人這才緩緩將視線移向傷痕累累的鬼王,冷笑。
「呀咧呀咧,我先說好,就算是嚴刑拷打我都不會說的喔。」
「你是智障嗎?你以為真的有讓你說的必要嗎?」斯佩德輕輕拋玩著手中的小瓶子,嘴角的笑靨令人發寒,「神沒有不知道的事,那不過是在測試你的心態罷了。」
「是嗎?那麼你們又知道了什麼?」
「這個。」他舉起手中的小瓶子,打開,「就是我所知道的。」
瓶子裡流出一種介於液體與氣體之間的發光物質,緩緩滑到白蘭與斯佩德中間,最後幻化為一個人形,白蘭起初興致勃勃地看著,卻在成形之後臉色大變。
是那個有著橘紅色短髮,有點笨拙卻總是笑得溫暖人心,讓他不斷迷惘不斷深陷的人。
入江正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