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珠串重新掛上自己的頸子,雲雀恭彌扯開了白色的繃帶,一圈又一圈地纏繞在長著龍角的男人肩上,而那仍淌著黑血的男人緊咬著牙,神色滿是痛楚。
「為什麼……」妖王海龍忍著痛,開了口,「為什麼不直接殺了我……慿您的實力,就算是這整個京城的妖怪都一起上,也是敵不過您的吧。」
「我向某人答應過了,不在人界惹事。」雲雀恭彌淡淡地答道,他的身形比起男人要嬌小了許多,「雖然是幫武神的忙,但我只追求與強者一戰,妖怪如何撒野其實與我不大相關。」
「您身上那條武神的項墜究竟是……」
「這跟你無關。」雲雀冷冷地道,含住繃帶的另一頭,將之咬斷,而後俐落地打了個結,「總而言之,我打敗了你,我就是這裡的王,要不要歸服都隨便你,想留下來還是想離開也隨你選擇,你愛找幾個部下跟你一起走都是你的事,在我回來前做好決定就行。」
「您要去哪裡?」
「去附近晃晃。」拿起擱在托盤上一個櫻花圖案的酒杯,雲雀淡淡地回眸,嘴角勾起一道迷人的笑,「……對了,我這人對動物一向不會排斥,如果你還選擇留下來,我就醫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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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又說回來,小朋友你為什麼剛才會提到武神?」低頭看著身旁那橘紅髮色的小陰陽師,六道骸手中捧著一包藥材,問道,「難不成你遇過神?」
「咦?沒有這回事!」男孩有些慌張地搖了搖頭,「是因為再你們之前還有一個外地來的……呃,不過他是化為人形的妖怪,他說他是武神娘娘派來京城辦事的。」
「是嗎?武神娘娘……我對這個詞怎麼會有一種可怕的感覺……白蘭?」六道骸猛然煞住了腳步,白蘭並沒有跟上來,他回頭,只見白蘭在剛才的地方蹲了下來,拉著入江正一的袖子。
「那個妖怪,是不是有著一頭黑髮?而且長得還挺漂亮的?」白蘭笑瞇瞇地道,神情卻感覺不出半點笑意,「他有對小正你做出什麼嗎?往哪個方向去了?」
「喂喂,沒事對一個小孩下手做什麼?」六道骸大步走了過去,拉過被白蘭嚇個半死的入江正一,將他帶到自己身後,「你要是敢在這裡吃人,我就殲滅你。」
「說什麼呢?我是不會對小正下手的。」白蘭笑吟吟地站起身,半舉起雙手表示沒有惡意,看向躲在六道骸身後的男孩,「我只是很需要那妖怪的情報而已,小正不想說也沒關係。」
入江正一有些畏懼地看著他,右手緊緊捉著六道骸的衣角不放,欲言又止,顯然是非常猶豫的樣子,然而白蘭只是微笑著,注視著他,鳶紫色的眸裡有著猜不透的情感。
「……青樓。」入江正一終於伸出了手,指向京城那棟最高的建築,「他去了青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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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雀恭彌打開窗,冷風灌入了妖王專屬的大廳內,他一腳踏上窗緣,回眸。
烏天狗們已經不太能夠抵擋想要湧進來一探究竟的妖怪們,他們所設下的結界估計也快被外頭數以百計的妖怪給破除了,海龍在他離開前恭敬地彎下了身,掬了個躬。
「這附近陰陽師不少,況且感受到您剛才的妖氣,應該都聚集過來了,外出請千萬小心。」海龍必恭必敬地道,「不過,以您的實力,區區的陰陽師大概無法傷害到您才是。」
「或許吧。」雲雀漫不經心地道,抬頭望向漆黑的夜空,沒有月亮的朔夜,他微瞇起眼,今天的妖氣是一個月中最虛弱的,不過應該還不至於被陰陽師打敗,只要別有實力非凡的陰陽師出現的話,他淡淡地回頭,看了海龍最後一眼,「……我走了。」
他從高高的樓層跳下,身影輕巧地宛若黑貓。
身體接觸到冰冷的空氣,雲雀微瞇起了灰藍色的鳳眼,風劃過側臉有飛翔的感覺,然而伴隨著落下的風,他感受到的是一股淡淡的卻熟悉而危險的鬼氣。
──白蘭。
他也來到了京城嗎?雲雀輕巧地以蹲姿落在民宅的屋頂上方,站起身,小巧的鼻子動了動,這股鬼氣確實是屬於白蘭的,那個在數千年前把自己心臟掏出來的厲鬼,他是怎麼也不會忘記的。
雲雀纖長的手指撫上了胸前的珠鍊,橙橘色的玻璃珠又再一次散發出了溫暖的光芒,無論如何,多虧一世的這些寶珠,濃烈的妖氣經過這項鍊的混淆與掩蓋,已經少得有如一般小妖怪,白蘭應該是不至於認出他來,況且經過數千年的時間,他的外貌也有所改變,不再是小孩了。
「反正別遇上就行了。」他喃喃地道,風將墨色的髮絲撩起了幾綹,他不悦地蹙起了眉,畢竟他不會忘記阿諾德是怎樣的耳提面命白蘭的危險性,「……不會是追著我來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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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香的妖氣。」
抬頭望著眼前高高的建築物,六道骸微蹙起了眉。
白蘭依舊是保持笑瞇瞇的神情,他回過頭來,歪頭看了他一眼。
「陰陽師說妖氣很香,好像哪裡不太對喔。」他滿面笑容地道,牽著入江正一的手稍稍鬆開了些,他低頭,注視著身旁橘紅髮色的男孩,「到這裡就很危險了,小正的師父和小正說過了對吧?」
男孩用力地點了點頭。
「那小正還是趕快回家去吧,啊、我送你的棉花糖要快點吃掉喔。」白蘭輕輕地推了男孩一下,入江正一聽話地往前走了幾步,卻又有些擔心地回過頭。
「要小心點喔,先生。」他一臉擔憂地說,視線沒有移開過白蘭。
「嗯,小正也是。」他燦燦地笑著,與他揮手道別。
他目送入江正一的背影直到遠去,心裡突然有了那麼點酸楚,然而這樣的情緒始終是沒有表現在他的臉上,他回過頭,注視著那個正在嗅聞風中妖氣的陰陽師。
感覺到了他的視線,六道骸也回過頭來。
「幹什麼看著我?很不舒服。」
「沒有,我只是希望能拜託骸君你一件事。」白蘭又笑了笑,「入江正一這孩子以後會遇到危險,我這一趟離開說不定就回不來了,麻煩你幫我保護他好嗎?」
「什麼?」六道骸有些不耐煩地蹙起了眉,「我說你,幹麻對那孩子那麼關心?」
「啊啦,這是我和小正之間的秘密喔。」白蘭笑著道,卻依然沒有多少笑意,「嘛,反正到時候……應該會有不少鬼來攻擊他,你最好還是將他藏起來吧。」
「慢著,我什麼時候說要答應你了……?」
「啊啦,難不成身為陰陽師的你要眼睜睜地看著一個無辜的孩子被鬼所殺嗎?」白蘭輕聲地笑著,轉身,「我也還有正事要辦,先走一步啦!小正的事就交給你囉!」
「喂!等一下!」
六道骸還來不及上前抓住那白色的衣角,白蘭就已經消失無蹤。
鬼氣仍舊留在這附近,八成是隱身了吧。六道骸不悦地啐了一聲,抬起頭,注意力又再度被風中那股香甜的妖氣所吸引,那妖氣淡淡的,幾乎等於沒有,混雜在過於濃烈其他妖氣中,可是純度又比那些劣等的妖氣高上數百倍,幾乎與他母親黑妖夜的妖氣純度相同。
六道骸微笑了起來。
他突然想起了一個夜晚,在皎潔的月色下,一個孩子拉著另一個孩子的手,在森林裡、在兩旁長著參天古木的小徑上,手牽著手奔跑。那樣的畫面令他感到溫暖與熟悉,然而那兩個孩子究竟是誰,又為何出現在自己的記憶裡,他卻怎麼也無法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