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有著橘紅色頭髮的少年在經過山間小徑時吩咐馬車停下來,那人穿著一套陰陽師道服,手中持著拂麈,他下了馬車,緩緩步入茂密的森林裡,接著在一株千年桂樹前停下腳步。
看著樹幹半晌,他終於平靜的開口。
「請問跟著我有什麼事嗎?」
此話一出口,身後走出了一個白髮白衣服的男人。
少年並沒有回頭看男人任何一眼,自顧自的撫上桂樹的樹幹。
「嗯?發現的真快,真不愧是陰陽師。」
「因為你的氣息太明顯了啊…這棵樹…妖氣好重…該不會是妖怪的棲息地吧?」簡單的回答後,少年喃喃自語著,甚至將頭探進樹洞裡。「要是妖氣不減,這棵樹最後也會成為妖怪的…」
「真是過份哪,小正只顧著工作上的事呢。」
被叫做小正的少年終於回過頭,有些防備的看著全身都白白的怪叔叔。
「為什麼知道我的小名?」
「嗯?因為小正很有名啊,是陰陽師的第二把交椅呢。」男人一副悠哉的答道,嘴邊的笑非常耀眼,他上前走去,修長的手指也撫上了桂樹樹幹。
「小正在找曾經待過這棵樹的妖怪嗎?」
「啊…嗯,在夜祭師帶回祭品後,下下個月就換到我了…」少年顯得有些慌張,看男人靠得那麼近他不自覺紅了臉,慌忙將視線移回千年桂樹上。
「還、還有…我叫入江正一,請不要叫我小正…」
「嗯──」男人瞇起眼,鳶紫色的瞳孔帶了點神秘。「不行,我還是想叫你小正。」
──關於你的名字我早就知道了。
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我的視線追隨你直到那個轉角。
「小正,叫我白蘭就好。」
*
「你今晚…就在這邊歇腳吧。」
翻過三座山好不容易才看見了一間荒野裡的客棧,雲雀回頭對著氣喘吁吁的骸說道。
「呼…呼…我說恭彌…你就稍微等等我會死嗎?行李很重哪…」
「丟掉不就好了?」
「那可不行,御用陰陽師收到的餽贈都要獻給天皇…」
「你不說誰會知道。」
「在底下的人民總會傳開來的…」
雲雀不屑的睥睨了他一眼,啐了聲「人類真煩」,逕自往客棧走去。
骸蹙起眉,這間客棧看起來怪陰森的,而且哪裡不設,偏偏設在這種荒野,這麼下來唯一有可能的推斷就是他曾經聽說的,多數妖怪都會設幻像在山野裡欺騙旅人…
「等等!恭彌,不能進…」
話還沒說完,雲雀已經拉開了客棧的門,裡頭出來一名矮小的老太太。
骸暗叫了聲不妙,老太太的身上漫著很重的妖氣,還沒來得及衝上前去阻止雲雀繼續和老人交談,老太太抬頭看見雲雀恭彌突然就從彎腰駝背的老人變化為三個小孩。
「哇──哇──是雲雀哥哥耶──」
對喔,差點就忘了雲雀也是妖怪。
「晚安,我有個朋友要借住一晚。」伸手指指後面背著行囊的骸,雲雀對小朋友道。
「朋友?雲雀先生的朋友?」其中一名綁辮子穿著中國服的小女孩困惑的歪頭。
「唔嗯…藍波大人聞到人類的味道…」長相如牛的小孩動了動鼻子。
「雲雀哥哥今天也要跟我們一起住嗎?」褐髮小男孩也露出期待的眼神。
「不,我要去找桂樹歇息。」雲雀蹲下身摸摸小孩們的頭,難得勾起一抹寵溺的笑。
「要來住的是個人類,記得別傷害他。」
小孩們失望的「咦──」了一聲,不約而同將視線移到六道骸身上。
雲雀也回過頭向他招招手,示意他趕快過來。
「不管你是不是陰陽師,要是傷害他們我就宰了你。」
附上骸的耳邊低語,雲雀呼出來的溫熱氣息讓他的耳朵麻麻癢癢的,敢說這也是誘惑的一種吧。
看骸點了點頭,雲雀轉身就走,經過他身邊時肩膀小小的擦撞,墨色髮絲隨風飄揚有一陣誘惑人的馨香,這麼一注意,他才發現天空又被晚霞給染紅了,第十七夜的月亮也即將到來。
「等…恭彌,你…」
話還沒說出口,就被三個撲上來的小妖怪打斷,他們興奮的又跳又叫,扯著他的衣角拉他進客棧。「哇耶──大哥哥──歡迎──」的叫著鬧著。
被半拖半拉的扯進客棧,他回頭望向雲雀的身影,那雙被夕陽染紅的澈藍瞳孔也正注視著他,勾出一抹懾人魂魄的微笑,漂亮的鳳眼和唇角相同的美麗弧度。
六道骸赫然發現自己就要溺斃了,在雲雀恭彌柔美的形影裡。
*
晚風拂過,撩起墨色浴衣的下襬,若有似無的透著春光。
雲雀坐在桂樹枝上,望著缺了一角的月圓,低下頭像在思考什麼。
他總覺得越走,人類的陽氣就越重,六道骸不會是要帶他回京城吧?這麼說起來他方才確實也說過御用陰陽師收到的餽贈都要獻給天皇,他們現在真的是往京城的方向走嗎?六道骸明知道京城設下了結界妖怪無法進入,還是要帶他往京城走?
──京城那種地方…他可不能回去啊…
「吶,要喝酒嗎?」
熟悉的聲音從樹下傳來,他低頭,一雙溢著溫暖的異色瞳映入眼簾,骸搖搖手中的酒,笑的燦爛。
「孩子們呢?」
「睡了,我來陪你,村民們自己釀的酒,味道挺不錯的。」
「我不需要人陪。」
「那就當是我想你吧,喏?」
他拎著酒瓶爬上樹,雲雀紅著臉,挪了個位子給他。
遞給雲雀一個酒杯,接著斟了八分滿的酒,骸嘴上燦爛的笑著,私底下握緊雙拳努力克制自己再把雲雀吃乾抹淨的慾望,他從來都不知道是哪種妖怪的妖力有這麼種功能。
但可以確定的是雲雀絕非普通妖怪。
搖搖酒杯,將裡頭的透明色液體一飲而盡,雲雀看了骸一眼,又低下頭。
注意到雲雀有些悶悶不樂的,纖長白皙的小腿在半空中晃啊晃的,如果雲雀有貓耳朵,此刻應該會是垂下來的狀態吧,藍色的瞳孔看似專注的盯著空酒杯,實際上思緒並不在那裡停留。
「怎麼了?」他又替雲雀斟了酒,關心的問。
「…你想帶我去京城是吧?」
他一怔。
手中的酒瓶掉下樹,與地面撞擊連同他的隱瞞碎個徹底。
雲雀映著月光的藍色眸子盯著他,他們倆之間漫開一股難耐的沉默。
六道骸稍起唇又闔上,欲言又止的態度讓雲雀很是不安,只見他最後深吸了口氣,長吐,然後靠上了桂樹粗硬的樹幹,閉上眼擰起眉一臉的疲憊。
「…不,我並不想帶你去京城,我一點都不想…但是…」然後他打住,伸出手將雲雀摟進懷裡,墨色髮絲搔著他的皮膚,雲雀溫順的貼著他胸脯,等待他下一句的解釋。
「你應該聽過『夜妖姬』吧,恭彌。」
雲雀的瞳孔一瞬間放大。
『夜妖姬』三字,是爆破他理智的地雷。
「滾!」
用力將骸踢下樹,他翻了好幾個圈,渾身沾滿泥土才站穩腳步,雲雀瞪著他的眼神異常冰冷。
「好痛…!恭彌你是怎…」
「我不回京城!決不!『夜妖姬』根本不該受膜拜!」
「啊…?我…」
「你竟然侍奉那樣的昏君!我討厭你!」
「什…!」
短短四個字狠狠扎穿他的心。
雲雀…討厭他?那為什麼要縱容自己的撫觸?為什麼哭著吻他?為什麼細心的為他準備食物?六道骸猛然想起了第一次見面時,裝作楚楚可憐,卻狠狠在他頸動脈注下毒液的那個雲雀恭彌。
──啊,是嗎?因為好玩?因為自己是陰陽師?
「果然…妖怪就是一個都信不得呢。」
他冷笑了幾聲,看著跳下樹的雲雀離他遠去,異色曈蒙上一層陰影。
「什…?」
察覺身後危險的氣息,才回頭,手腳身軀立刻就被朝他射來的念珠纏住,念珠一顆一顆發出白色光芒,束緊了雲雀的身體,印出了深深的勒痕,他嗤痛一聲,摔在泥土上。
六道骸一步步朝他走來,粗魯的將他打橫扛起,往客棧走回。
「你要幹什麼…!放開我!啊啊…!」用力扭動身體掙扎著,念珠卻又將他鎖得更緊,他痛得叫出來,六道骸毫無表情像在無聲的宣布『再動下去你就會活活被勒死』。
拉開客棧的門,將雲雀粗魯的摔上床舖。
他知道,既然已經知道沒有壓抑自己慾望的必要,那就全都釋放出來就好了。
面對散發誘惑氣息的雲雀,他本來就沒有辦法在忍下去了。
「呵呵呵,小麻雀知道嗎?人類唯一比妖怪更可怕的地方…就是『人性』哪。」
腦部被性慾、被恨意佔據,他冷冷的笑著,眼裡沒有任何感情。
但當他扯開雲雀靛藍色的絲質腰帶時,卻清楚的感到──
有什麼比那四個字更深刻的感覺,狠狠揪著他的心。
痛得他,眼角都要滲出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