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為什麼八方退鬼結界陣會那麼快失效啊!不是可以持續八天整的嗎!」
「那是因為你位置擺錯了!笨蛋小鬼頭!誰告訴你北方就是前方的啊!」
「那我們現在要去哪裡啊──」
「先逃再說啊──這麼大一群鬼最好是打得贏啦──!」
「啊啊啊啊啊啊──他們過來了啊──骸先生──!」
「煩死啦!你這小孩不要一直大叫!會暴露我們的行蹤的!」
「啊、骸先生您剛剛也叫得很大聲。」
「小鬼閉嘴!」
大步跑在黑暗的長廊上,六道骸以右臂抱住入江正一,一下子就闖出了學堂,數百名鬼兵鬼將從後方追了上來,且數目不斷在增加之中,六道骸只有採取打帶跑策略。
他回頭,隨手從袖袍中射出兩張符咒,其中一張展開了帶有靈力的結界,另一張則在飛出的瞬間化為巨大的黑色的鵬鳥,從上空直俯衝而下,向鬼兵鬼將展開攻擊。
入江正一終於見識到了六道骸與一般陰陽師不同的地方。
──靈力與妖力同時並用。
他能夠以不同於普通陰陽師的強大靈力啟動陣法與結界,同時以那身為半妖的另一半妖力強制啟動屬於陰陽師的符咒及武器,卻能使之發揮更大且更具有攻擊性的效能。
「……嗚喔!看來是被包圍了啊……」
六道骸猛然停下了步伐。
前方出現的不止有帶著令牌的鬼兵鬼將而已,還有一群傳說中被囚禁在地獄深處的惡鬼,惡鬼擁有極為龐大的身軀、怪力、能夠變形的身體,以及緩慢的動作。
他們堵住了前方的道路,將兩人團團包圍。
「是六道少主……」
「啊啊……要殺他嗎……」
「我們敵不過他的……」
「可是斯佩德大人下了命令。」
「六道少主忘記我們了、是一世的錯……」
「殺死一世、殺死六道少主……」
「喂喂……目標怎麼變成我啦……」六道骸將腋下夾著的入江正一有若扛米袋一般地扛上肩,瞪視著前方這群龐大的障礙物,咬牙,「接下來要離開京城可就……喔呀?」
──他的目光赫然被月亮所吸引。
血紅色的、巨大的,一輪滿月。
──「可能……等月亮變成紅色的時候,我們再出發吧。」
腦中不知怎地自動播放起了黑妖夜的聲音,六道骸一下子楞住了。
──「等變成紅色的時候……世界的災難就降臨了。」
「……這下糟糕了。」六道骸喃喃地道,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心裡就是有種不妙的感覺,血紅色的月亮讓他很不舒服,他扛著入江正一往回跑,拋出另一張燃火的符咒,那符一下子放出了大量偽造的陽氣,迷糊了鬼對敵人的方向感,而後,他抓著入江正一,迅速拐進了一條小巷子。
「骸先生,請、請問發生什麼事了嗎?」入江正一既認真又害怕地開口,他的聲音有一絲顫抖,手腳更是抖得不像樣,「我、我們接下來……無路可逃了對吧?」
「聽好了,我現在要離開京城,去山上接我的母親。」六道骸彎下身來,與入江正一平視,他認真地道,「我現在要送你去一個地方,可以讓你免除危險──但是記住,一旦你到了那裡,千萬不可以移動半步,要是你離開原本的位置,你的身體和靈魂就會分離,換言之,你會死。」
入江正一的神情看來簡直嚇呆了,六道骸假裝沒看到他蒼白的臉色,繼續說下去。
「我不知道這些鬼什麼時候會離開,反正等狀況安全了,我會把你接回人界,那只是地獄的一小部分,而且沒有任何人知道那個地方。」他冷靜地道,刻意一字一句放慢了速度,「千萬記住,彼岸花帶有毒性,別被它的香氣吸引,一旦過去了,你就回不來了。」
說完,六道骸站起了身。
他伸出了手,卻注意到入江正一的手腳瑟瑟發抖著。
「你沒問題嗎?」六道骸淡淡地問,「是要選擇賭一把,還是在這裡送命?」
「我、我……」男孩的身體抖得厲害,眼鏡甚至歪了一邊,他也沒去扶好,抬起頭,注視著六道骸的那雙眼眸帶著茫然與不知所措,「我不知道……我好怕……不知道該怎麼辦……」
「你有想活下去的理由吧,每個人都有,為了這個理由,人們才能努力地掙扎著生存。」六道骸彎下身,雙手搭住男孩瘦小的肩膀,「告訴我,入江,你最大的夢想是什麼?」
入江正一抿起唇,失措地搖了搖頭。
「你一定有,只是你還沒想到、或是你不肯說。」六道骸的雙眼彷彿散發著光芒,他加強了語氣,再一次開口,「告訴我,入江,你的夢想──你直覺地說──究竟是什麼?」
「我……我……」入江正一楞楞地抬起頭,雙眼泛出了一絲淚水,「我不知道……」
「你一定要有活下去的動機,否則你會被地獄的彼岸花迷惑!」六道骸有些惱火地斥道,「現在的情況很危險!我們兩個人我只能保住一個!不是你死就是我死,你到底……」
「──我……」
入江正一赫然打斷了他的話。
他閉上眼,深吸了口氣,睜開,孩童的雙眸裡,卻綻放出了靈魂的色彩。
「──我想見一個人。」他說,眸子閃爍著橙橘色似的太陽光芒,入江正一抬起頭,注視著六道骸的眼,「那個人……很任性很愛吃棉花糖很愛找我麻煩而且非常不正經常常搞得我胃好痛又喜歡把一切搞得一團亂然後在一旁看著忙到快發瘋的我然後樂得大笑有時候我也很討厭這樣的他不應該是說我超討厭他很想往他臉上狠狠甩一巴掌告訴他去給我死一死可是──」
他吃力地喘了好幾口氣,而後抬眸,望著傻掉的六道骸。
「我不知道他是誰──可是我一定要見他。」
我的生命是為了他而存在的。
為了見他,我才來到這個世上。
為了見他,我們彼此似乎都付出了相當的代價;為了他,我的這一生擁有相當重要的價值。
因為要見這個人,我必須要活下去,繼續等。
而這,比死亡、更需要勇氣。
六道骸靜靜地望著入江正一堅定的雙眸,勾起了唇角。
透過年幼的孩童這雙純真的眼,他可以看見它背後痛苦的煎熬的靈魂,這靈魂受了特別的幫助來到這個世間,有著不得不完成的任務,因他帶著穿越輪迴跨越生死的情感。
「你有這個決心就沒問題了。」六道骸輕聲笑了笑,站起身,再度伸出了手,「我就送你到地獄的彼岸去,你的信念能夠保護你不受傷害,在我去接你之前可別先死了啊。」
他的手停駐在半空中,而後,朝入江正一的所在,一抓。
橘髮男孩的手腳開始化為了黑暗,不久,他便被逐漸蔓延的黑暗所吞噬、消失。
「接下來……」六道骸淡淡地轉過身,面對眼前如山般巨大的惡鬼,他拿出懷裡的三叉戟,夜風伴隨著惡鬼的吐息劃過他的髮絲之間,「──少了累贅,暖身運動就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