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的門扉破舊得長滿了苔蘚爬滿了藤類。
六道骸只輕輕推一下,整扇門便掉落地面,他的臉色頓時刷白,一個女人的聲音從屋內深處傳來,六道骸更握緊了手中的符咒,不對,現在應該不是碰那個,六道骸直覺往衣袖中摸索,抽出了一把三叉戟,他揚起了一抹唇角,將手中的符咒塞回袖袋。
「是……誰……?」黑暗中,兩道血紅色的光亮起,妖氣濃重逼人,傳入耳裡的是一道略帶沙啞的女音,「在我還沒吃了你之前,快點離開這裡,半妖。」
「原來是瀕死的妖怪啊……」六道骸發出幾聲輕笑,鮮紅的右眼燃起了靛紫色的鬥氣,「雖然半妖的妖力是有點遜色,但我的靈力還不致於輸給一個將死的女妖!」
三叉戟快速旋轉,六道骸上前衝去。
比起半妖,妖怪在黑暗中的視力更勝一籌,那女妖輕鬆就閃過六道骸的第一道攻擊,憑著一點點的月光,六道骸看見了黑色的長髮,還有枯瘦的手掌,只見那手掌在半空中一抓──六道骸突然感到自己的身體被釘住一般不得動彈,接著,他看見自己的手腳慢慢化為黑暗。
能使用這種能力的,除了自己之外,就只有──
「黑妖夜?」六道骸赫然回神,不敢置信地喊出聲,「母親?是妳嗎?」
「別喊那個名字!」女妖厲聲喊叫,像是在哭,瀕臨崩潰,侵蝕六道骸手腳的黑暗加快了速度,「我已經不是黑妖夜了!我的兒子也早就死了!」
「誰跟你說我死了的?」六道骸有些錯愕,右眼裡的數字由「四」轉變成「六」,黑暗瞬間從他的手腳散去,化為風一般,消失在月光的照耀之下。
他掏出符咒,輕唸了幾聲咒語,一道光芒照亮了黑暗。
火光映紅了那女妖的臉龐,有著一頭黑色的長髮,絕美而不老的臉龐,只是明顯削瘦了許多,六道骸有些錯愕地看著那雙帶淚的紅色雙瞳,而母親亦瞪大了雙眼,吃驚地看著他。
「骸……?」
「是我。」六道骸有些心疼,只能強顏歡笑,「告訴我,誰對母親說我已經死了?」
「一世……」黑妖夜流著淚水,有些難以置信地伸出雙手,撫上了六道骸的臉,「神告訴我……我的兒子……被我為了保護天狗而造的幻覺所欺騙,哭著直到力氣用盡……」她頓了頓,乾瘦的手指捏了捏六道骸的雙頰,「這是不是……我在做夢……?」
「才沒有這回事。」六道骸抓住她的手,緊貼著她的手背,「我根本不記得我死過,吶,我現在不是好好地站在母親的面前嗎?我已經修行回來,成為和父親一樣偉大的陰陽師了。」
「骸……」黑妖夜哽咽出聲,淚水不斷滑過側臉,「真的是你……」
那只遺傳了自己的血紅色右瞳,現在刻上了超越六世輪迴的代表印記──「六」,他的髮型與百年前如出一轍,只是那笑容已脫去當年的天真,黑妖夜不得不承認眼前的男人對她有股陌生感,但是見到成長了的六道骸,說不高興是騙人的。
「嗯,是我。」六道骸溫柔地微笑起來,頷了首,「我依照約定,回來奉養你了,母親。」
*
「你就真的那麼執著於生界嗎?」推開斯佩德硬蹭過來的腦袋,阿諾德淡淡地望向眼前的雲雀恭彌,「我們在天界也沒虧待你,到底是想去幹什麼?」
「只是去看看。」雲雀恭彌撐著頭,撇開視線不去看眼前猛放閃光的情侶檔,神色有些慵懶,「可是一世說無論如何都會讓我忘掉,難道就沒有其他的辦法了?」
「如果你只是去看看的話,我倒是可以用修行的名義讓你下去幾天。」
「真的?」雲雀恭彌回過頭來,語音裡有幾分興奮,「可以不必消除記憶嗎?」
「只有幾天,你去和一世開口的話他應該會答應,反正他寵你。」阿諾德淡淡地道,一個反身將對自己毛手毛腳的斯佩德壓制在身下,「夠了,我在談正事。」
「太過分了!我們這麼久沒見面……親愛的你一點都不熱情!」
「滾!!!」
阿諾德和雲雀恭彌幾乎是掛著同一張臉同一個表情說出同一句話,然後兩腳同時把斯佩德狠狠地踹出了房間,斯佩德在空中翻了好幾個圈,然後下巴狠狠撞上外頭的欄杆。
身後的阿諾德和雲雀恭彌無情地把門關上。
「嘖、真是太過分了……竟然和雲雀恭彌呵成一氣……」揉了揉被踢疼的屁股站起身,斯佩德不滿地擦去嘴角的血漬,冷笑,「雖然生氣的阿諾德也很可愛……但別怪我這次手下不留情。」
*
「如果只是幾天的話……我同意你下去人間界。」注視著眼前的雲雀恭彌,一世溫柔地勾起了微笑,「可是千萬要小心,最近又有一批神使要投胎成人,我可能沒辦法時時顧著你。」
「阿諾德說我已經是人界最強的妖怪了,應該沒有需要注意的對象。」雲雀恭彌有些不滿地蹙起眉,「我不懂你為什麼總是不相信我的實力。」
「我不是不相信你,是下凡的時候,隨著月亮的陰晴圓缺,你的妖力會有所改變。」一世溫和地摸摸他的頭,「告訴我,阿諾德出給你的修行作業是什麼呢?」
「帶著他靈魂的結晶下凡。」說到這裡,雲雀恭彌的表情有些興奮有些天真,卻也有著幾分對戰鬥和血腥的渴望,這是所有妖怪的本能,「會有很多覬覦或憎恨他的鬼怪追過來,我的任務就是打敗那些鬼怪,在人界待上十天,在把阿諾德的靈魂平安帶回來。」
「要答應我,不能對人類出手喔。」縱然覺得這樣的修行方式有些不妥,一世並沒有開口反對,只依舊微笑著,「還有,有件事情我必須要提醒你一下,白天倒是無所謂,晚上的時候最好不要和任何人類接觸喔,你身上的體香對他們來說是催情劑呢。」
「咦?」雲雀恭彌稍稍楞了楞,「為什麼?」
「因為……嗯,沒有為什麼,這就是月亮的魔力呢。」一世溫和地笑著,將雲雀恭彌推出了辦公室,分開前在他的側臉輕輕落下一吻,「答應我你會平安回來。」
「我保證我會。」
「不會添任何麻煩?」
「嗯。」
「一路順風。」一世伸手摸上他的頭,輕聲低唸了幾句,又微笑起來,「我會保佑你平安。」
雲雀的雙頰泛起了淡淡的緋紅,點頭,無論何時,他覺得自己只要接觸太陽,就會充滿了力量,他突然有些明白,一世為什麼會讓月亮仰賴太陽發光。
他們在門口分別,雲雀恭彌回去找阿諾德,而一世轉身走回了房間,關上門。
「真難看。」G從沙發上坐起身,「對人類來說,那傢伙可不是普通的催情劑。」
「別笑我了……我知道我錯了。」
「是嗎?我還以為當初在造月之子的時候,那個一臉興致勃勃說『夜晚是繁殖的時間,所以要多追加催情效果』的人永遠沒在反省呢。」G心情頗好地吹了幾聲口哨,「如果你能時常反省一下自己平常的笨蛋行為,我就不必那麼辛苦幫你收拾爛攤子嘍!」
一世笑了起來,操起床上的枕頭,往G的後腦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