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的陽光是如此刺眼。
雲雀恭彌在十字路口中央停下了腳步,抬頭,高聳的大廈將他圍繞著,與他所想像的那些故事裡寬廣的草原、闊然的風景毫不相像,空氣也不如流錦閣內乾淨,他深吸了一口氣,突然覺得這個世界是如此的大,大得他有些迷惘。
「快點,雲雀先生。」前方的澤田綱吉催促道,「快紅燈了,走吧。」
走,要走去哪裡?
他快步向前跟上澤田綱吉的步伐,那瘦小的少年像是怕他走失似地牽住了他的手,雲雀輕輕地抽回了手,澤田綱吉回頭看向他。
「雲雀先生?」
「我們……這是要去哪裡?」他淡淡地問,澤田綱吉瞪大了眼,雲雀知道那少年根本一點打算也沒有,又繼續道,「如果被流錦閣發現了,我們到天涯海角都會被追殺,趁他們還沒掌握我們的位置前,必須快點離開日本。」
「離──離開日本?」褐髮少年忍不住驚呼,他的臉色一下子刷得蒼白,「等、等等……我不知道是這麼嚴重的事,而且錢……那需要一大筆錢吧?」
「那你打算……」
雲雀的話被複數的腳步聲打斷。
有幾個高頭大馬、穿著白襯衫的少年從澤田綱吉後方走來,他們的髮色染得千奇百怪,身上掛著許多金屬鍊條裝飾,走起路來便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響,雲雀恭彌將帽子稍稍壓低了一些,卻聽到澤田綱吉倒抽一口氣的聲音。
「喲喲喲──這不是廢材綱嗎?」其中一個少年吹了聲口哨,朝他們兩人靠近了些,抬手才談了個響指,同夥便上前將兩人團團圍住,「最近手頭有點緊,把你身上的錢全部交出來,然後讓我們揍一頓消消氣吧?」
「喔啦喔啦,廢材也學不良翹課,還帶了個可愛的女朋友呢。」另一人附和道,以不懷好意的目光上下打量著雲雀恭彌,「和我們去玩玩吧?美人。」
「這、這和……」這和雲雀先生沒有關係──澤田綱吉顫抖著,還是沒能將剩下的話說出口,他退後了幾步,抓住雲雀恭彌的手,瘦小的身子抖得厲害,卻能從他那害怕的眼神中看得出一點保護慾的存在。
「怎麼?他們是誰?」雲雀恭彌鎮定地問,澤田綱吉看了他一眼。
「是讀中學的學長……」
「──啊啊,沒錯!就是學長!」一名金髮雞冠頭少年打斷了他的話,「面對學長你還是客氣一點,把錢和女人交出來,然後讓我們狠狠揍一頓……噗!」
少年的話尚未說完,雲雀恭彌狠狠一個拳頭將他揍了出去。
高大少年的身體向後飛出了幾公尺,背部用力撞擊地面,又再向後滑行了幾尺,那看似纖細少女的黑髮少年收回了手,鬆了鬆拳頭的指節,嘴角泛起一抹令人顫慄的冷冷的笑意。
「學長是嗎?還以為有多強……也不過就如此。」
「喂……這傢伙是男的啊!」
「開什麼玩笑──揍他!」
幾個高壯的少年一時之間蜂擁而上,雲雀恭彌側頭閃過一個拳頭的瞬間抓住攻擊者的手臂,右腳向後一跨穩住身子,瞬間就將那比自己高了三個頭的少年摔出去,尚未穩住腳步又隨即側身閃過後方襲來的手刀,他泛起一抹冷冽的笑,身子就像雀鳥一般輕靈,掌心向上一推,那重重的一擊讓少年整個人被打了上去,下顎脫臼,剩下的幾個人眼看情勢不妙,紛紛向後倒退,不敢往前。
警察的吹哨聲在此刻及時響起。
幾個不良少年一時慌了手腳,帶著受傷的同伴轉身倉皇逃跑,雙腿癱軟的澤田綱吉跌坐到地板上,大大鬆了口氣,雲雀恭彌則冷靜地拍去衣上的塵屑。
「喂──你們幾個──!」
伴隨著哨聲而來的,是警察的聲音。
雲雀順著聲音來源看過去,那藍衣警察揮舞著手中的警棍,弱弱地跑了過來,看起來沒什麼幹勁,澤田綱吉聞聲亦抬起了頭。
「不可以打架──嗚噗!」
話還沒說完,那名警察無緣無故撲倒在沒有障礙物的平地,手中的警棍滾了出去,澤田綱吉錯愣地看著他,那警察灰頭土臉地抬起頭,咳了幾聲。
「你們……咳、不可以打架。」他像是對剛才的摔跤習以為常一樣,撿起地上的警棍,看向他們兩人,「跟我到派出所去一趟。」
「這個聲音……還有這衰到極點的運氣……」澤田綱吉吃驚地叫出了聲,「等等,莫非……你是炎真嗎?古里炎真?」
「唉?」那紅髮的警官愣了一會兒,他看向澤田綱吉的臉,而後笑了起來,「綱吉?你是澤田綱吉嗎?」
「怎麼?」雲雀低聲問。
「是以前住在隔壁的大哥哥古里炎真。」澤田綱吉笑著解釋道,「我們異常投緣,只是後來炎真搬走了,沒想到當了警察,炎真、這位是雲雀恭彌,是我的……」
澤田綱吉突然打住了話。
他的神色有些僵硬,緊張地瞄了雲雀恭彌一眼,一時之間轉不過來的腦袋想不出什麼樣的藉口,他總不能告訴一名現任警員,眼前的黑髮少年是他昨天晚上才在城中心的青樓認識的男妓。
「學長。」雲雀恭彌突然接了話,「我是學長。」
澤田綱吉詫異地看向他,雲雀恭彌的神情中有幾分得意,那男孩趕忙附和雲雀的說詞,隨口帶了過去,而名為古里炎真的警察倒也沒有懷疑。
古里炎真現在是一名警察,正要走路到派出所去上班,恰巧撞見了這起事件,他和澤田綱吉兒時對他的印象相差不遠,還是一樣很倒楣,就連走路也會跌倒,或是被一大群野狗追趕,在他與澤田綱吉說話的幾分鐘內,後方已經有幾隻路過的野狗圍了上來,這一個大人一個男孩嚇成一團,只有雲雀恭彌冷淡地看著那些兇狠的四腳生物,光是那灰藍眸子所帶的氣息彷彿就能讓野狗安靜下來,他們逐漸圍了上去,在雲雀腳邊趴下或是坐下,這樣寧靜的畫面對於澤田綱吉和古里炎真兩個野狗公敵而言簡直是奇蹟。
「好好喔,如果我能有雲雀君天天跟在身邊就好了。」古里炎真看著眼前一派和諧的景象,羨慕地道,「綱吉交了這樣的朋友真好。」
「哈哈……其實……」澤田綱吉搔了搔頭,而後他像是想到了什麼,愣住了。
「警察!」他突然叫道,興奮地看向雲雀,「就是警察啊!雲雀先……學長!像這種時候就是應該報警處理不是嗎?我們可以投靠警察啊!」
「警察?」雲雀發出一聲哼笑,笑裡有幾分不太明顯的鄙夷,在他幼時的印象中,那些名為警察的傢伙無法查出恐嚇他們的對象,也沒有辦法保護父親,他們像一群玩偶魁儡,掛著正義的吊牌,被掌權者把玩在手心。
「怎麼了?你們遇到麻煩了嗎?」古里炎真關心地問,澤田綱吉不顧雲雀的意見,帶著期待的眼神用力點了點頭。
「事實上,我們現在……」澤田綱吉抬頭看向古里炎真,正要開口,喉嚨卻突然梗住了,他的身體僵了一會兒,腦中開始思索這一切的合理性,這幾個星期以來里包恩教他的東西總算是有些奏效,他回頭對上雲雀恭彌冷淡而不悅的視線,知道自己有些錯了──投靠警察是沒有任何效果的。
流錦閣能在市中心裡穩穩地盤坐那麼久,一定也有白道的大人物罩著,雖然澤田綱吉年紀還小,但世界究竟黑暗到什麼樣的地步,這數週以來里包恩已經殘忍地讓他體會到了,如果告訴了古里炎真,也只是讓多一個人身陷危險之中。
但是──至少,只要今天就好,自己倒還無所謂,至少能夠在今天確保雲雀恭彌的安危,再透過彭哥列的勢力讓他逃到國外的話……
「我們現在……正在做老師特別指派的作業!」澤田綱吉重新看向古里炎真,傻笑起來,「要我們見習警察一天的工作,然後在課堂上發表報告,所以……今天一天可以麻煩炎真讓我們跟著嗎?」
「可以是可以……」古里炎真疑惑地問,「但是,雲雀君不是你的學長嗎?」
「我、我們是同一個老師教的!」他緊張地大叫,「你、你說對吧?學長。」
雲雀恭彌並沒有出聲,只冷淡地點了個頭。
澤田綱吉雖然頭腦不聰明,卻及時想到了這些說詞,看來也不完全如里包恩所說的是個廢物,但是接下來究竟要怎麼做,或許就連澤田綱吉本身也不清楚。
但既然目前並沒有更好的辦法,就只能暫時照他所說的行動了,雲雀恭彌想著,後趕走了在自己腳邊休憩的野狗,向前跟上紅髮警察的步伐。
跟在古里炎真背後時,澤田綱吉小心翼翼地扯了下雲雀的衣角。
他回頭看向那矮小的男孩,男孩抬起頭,對他露出一抹溫和的微笑。
「到了晚上,我會有辦法把雲雀先生送去國外的。」他肯定地道,抓著雲雀衣角的手又緊了一些,「還有……那個,剛才雲雀先生幫我圓謊,我覺得很高興。」
「圓謊。」雲雀重複了一次,他繼續向前走著,沉默了數秒,「你指什麼?」
「啊、就是……那個學長的事……還有……」
「學長?」雲雀微蹙起眉,有些不解地望了他一眼,「打倒了剛才那些學長,我不就成為學長了嗎?這並不是什麼謊話吧?」
澤田綱吉愣了一會兒。
他整整思考了十秒才明白雲雀恭彌的意思,然後他忍不住噗哧笑出了聲。
「說得也是。」他心情頗好地微笑著,鬆開了雲雀的衣角,「學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