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五點二十五分。
身形臃腫的富豪正從辦公大樓內走出,在保鑣的隨行護送下走下了階梯,男人剛談完一場成功的交易,福態的臉上盡是春風之色,洋洋得意地笑著,與身旁的生意夥伴談著話,一臉的橫肉亂甩。
突然,男人的腳步停住了。
鮮血倏地從他腦門爆出,伴隨著一顆穿出的子彈,灑得一地鮮紅,身旁的人們爆出一聲尖叫,男人無力地向前倒下,滾下了階梯。
「是後面!是從後面來的!」
隨行人員中有人如此叫道,有人立刻報了警,有人哭著叫救護車,然而男人躺在地上,早就已經不動了,身體也開始發冷僵化。
辦公大樓對面數百公尺外,頂樓的一個男人優雅地瞇起了眼。
他吹了口煙,煙圈很快被高處的強風吹散,殺手閉上眼,享受這任務結束後的片刻寧靜,而後他拆了狙擊槍,放回手提箱內,卻聽到了後方傳來的腳步聲。
「……有時候我覺得你還真可怕。」殺手頭也不回,率先出了聲,腳步聲停止了,「不管我在哪裡做些什麼,你總有辦法查到我的正確位置,我該說……你真不愧是西西里最強的情報販子黑薔薇嗎?」
說著,他抬起頭,看向站在自己身後幾公尺處的黑衣青年。
「我知道那個打算壟斷義大利媒體的企業家會在今天被殺,要殺這種生性謹慎的大人物,出馬的只會是你。」雲雀恭彌平靜地望著眼前的殺手,淡淡地說著,灰藍色的眸子稍稍瞇起,「我有事要和你談談,里包恩。」
「你不去探望風,跑到這裡來找我做什麼?」
「我之後會和風解釋,但是有些話題只能和你談。」
里包恩提起手提箱,抬眸望向那雙認真的眸子。
他扔下手中的煙,踩熄,而後彎身將菸蒂撿起,沉思了好一會兒。
「……我知道了。」里包恩平靜地說,「找個隱密的地方談。」
*
「……簡而言之,你和六道骸合作了。」將方才雲雀恭彌的敘述精簡成一句話,里包恩啜了口威士忌,墨色的眸子又更冷了一點,「你信不過我。」
「不是你的問題。」雲雀恭彌平淡地回應,卻留意著里包恩的態度,「你是我在地下世界唯一信得過的對象,我已經說過了,問題出在教父。」
「我個人認為,阿綱雖然是個蠢貨,誠信卻比我還要好。」
「那是在你看來。」雲雀的口氣稍稍加重了點,「我跟他的交情和跟你的交情並不一樣,還有我也說過了,我討厭澤田綱吉那種氣質的人類。」
里包恩沉默了好一會兒。
坐在酒吧的特別小包廂內,沒有音樂與嘈雜人聲的干擾,他們兩人面對面喝著酒,里包恩的沉默讓雲雀恭彌感到些許的不安。
「……你要如何向風解釋?」半晌,里包恩才淡淡地問,「我以為你會扯下他一隻手臂,你卻和他交好,原因還是為了無害的澤田綱吉,雲雀,你一向是我驕傲的聰明學生,但這次我實在不懂你在想什麼。」
「我並沒有和他交好。」雲雀蹙起了眉,態度顯得有些強硬,「我知道這對風不公平,我會自己和風解釋清楚,況且關於澤田綱吉,你以為他真的無害?」
「他若有黑暗面,那是他應當要有的。」里包恩又喝了口酒,語氣很是冷淡,「他可是黑暗世界的教父,至今為止還保持那份天真才叫奇蹟……」
「──里包恩!」
終於按捺不了這股氣氛,雲雀恭彌站起了身。
里包恩抬起眼,冷淡地看著眼前的青年。
「你對我的決定有什麼不滿!我都說了原因不出在你身上了!」雲雀恭彌的脾氣難得失控,他惡狠狠地握緊了拳頭,「況且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為什麼收了跳馬迪諾當徒弟!你明明知道我和他之間發生了什麼!」
「──啊、對,跳馬迪諾,我怎麼沒想到?」里包恩咧開一抹嘲諷的笑意,擱下了手中的酒杯,「原來你對澤田綱吉的恐懼來自於那件事,阿綱讓你想起迪諾了嗎?也就是說,同樣的道理,你也害怕喬特˙彭哥列囉?」
「住口……」雲雀蹙起了眉,「這件事情你得負一半以上的責任!」
「不要推托於我,雲雀。」里包恩優雅地托著頭,發出一聲滿不在乎的輕笑,「還有控制你的脾氣,別忘了我告訴過你什麼。」
雲雀惡狠狠地瞪著他,沉默了好一會兒,卻還是乖乖坐下。
里包恩看了他一眼,又拿起手中盛裝著威士忌的酒杯,搖晃了好一會兒,似乎是在思考什麼,而後,他仰頭喝了一口,又再度望向雲雀。
「考慮到你先前的心靈創傷問題,我可以諒解你和六道骸之間的協定。」他淡淡地說,「可是,對風一直隱瞞過去一切的你,要怎麼解釋這件事?」
雲雀恭彌低下頭,咬緊了下唇,沒有回話。
里包恩看出了他的不安,卻也沒開口,只是拿起酒瓶,又為他多添了一杯。
*
深夜,男人悲慟的哭聲迴盪在漆黑的宅邸內。
那是一棟佔地不小豪華宅邸,有著文藝復興風格的古老雕刻裝飾,圍繞在宅邸外頭的莊園內擺放著英挺駿馬的大理石雕像,園內的花朵被巧妙地安排成了字樣──Cavallone Family Corporation。
「首領的情況怎麼樣?」宅邸內,端著摻有鎮定劑花草茶的女僕不安地問,卻只見穿著西裝的中年男人無奈地搖搖頭。
「已經哭了將近一小時了,不過自責也是正常的。」
「那些慘無人道的人蛇集團啊……」老邁的女僕難過地搖搖頭,「逃出來的只有兩個人嗎?幸好死的都是外僱來的情報探子……」
「話不能這麼說,人還是死了。」中年男人苛責道,吐了口煙,「被肢解成器官賣光,能逃出兩個就已經很不錯了,否則首領一輩子也不會知道這件事。」
「可憐的首領……」
女僕感傷地吸了吸鼻子,男人彎身接過了女僕手裡的托盤,代替年老的女僕將花草茶送進跳馬迪諾的房內,一陣子,哭聲漸趨停止,卻還是聽得見男人的啜泣聲,家僕們聚集在房外偷聽。
「別難過了,首領。」中年男人──亦是加百羅涅財團總裁的左右手羅馬利歐安慰地道,「星期六,我們星期六為他們舉行喪禮吧。」
「嗯,願他們的靈魂安息……」年輕男人吸著鼻子,哽咽地說,「這都是我的錯,我也……絕對無法原諒米爾菲歐雷。」
「我看這件事就這樣收手吧,首領,為了避免犧牲更多人。」
另一方並沒有回話,沉默了好一會兒。
羅馬利歐將空杯子放回托盤內,小心地觀察首領的表情,他知道鎮定劑已讓迪諾的心情平靜許多,但提起關於雲雀恭彌的事情,他還是會容易激動。
「……不覺得太奇怪了嗎?羅馬利歐。」沉默了半晌,迪諾才緩緩地開口,「阿綱也是、米爾菲歐雷也是……好不容易有了關於恭彌的線索,可是他們的反應……都像是再阻止我接近恭彌一樣,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這……」羅馬利歐愣著,無法回答年輕男人的問題。
「為什麼?這是為什麼?」迪諾的語氣焦急了起來,「他們都認識恭彌嗎?他們也買過恭彌的夜嗎?難道恭彌他……也到西西里來了?」
「說不好這只是個巧合,首領。」羅馬利歐安撫他,試著讓他冷靜些,「已經很晚了,明天還有會要開,首領你還是早點休息吧。」
「──不,不行。」跳馬迪諾堅決地抬頭,握緊了拳頭,「關於恭彌的事情,我不能就這樣放棄,也不能犧牲更多的人,所以……只有這樣了,也大概只有那個人才能解答我的疑問,我要去找那個人。」
「那個人?」羅馬利歐蹙起了眉,「首領,那是誰?」
「先前那個男人在電話裡和我提過的……」跳馬迪諾不安地咬緊了下唇,「我要去找知曉西西里一切的人──情報販子黑薔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