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十四歲的少年在黑衣人的護送下下了車。
那矮小的褐髮少年走在流錦閣的商店街上,路經之人無不向彭哥列這浩大的陣仗行注目禮,擋道者自動紛紛走避,沒有人知道這些外國人從哪裡來,也沒有人知道他們是什麼單位,年僅十四歲的澤田綱吉畢竟是彭哥列家族小心翼翼保護的王,流錦閣閣主親自出來迎接,部下代替首領上前和閣主握手。
要是讓外人知道彭哥列家族的首領還是個這麼瘦小的少年,必然會讓澤田綱吉在今晚成為有心人士的下手目標。
「請務必小心,首領。」身旁的其中一名部下低聲對澤田綱吉吩咐,「只要帶回首領看中的人就行了,千萬不要惹上其他的妓。」
「怎麼說?」澤田綱吉淡淡地問,那男人緊張地嚥了口口水。
「不瞞您說,首領……」部下壓低了聲音,「在這流錦閣有個很麻煩的角色,惡名昭彰國際皆知,要是跟他扯上關係,很快就會被用各種方法敲詐一大筆錢……聽好,首領,無論如何,不要和名妓『夜雀』有所牽扯,即使對方是再美的人都不能夠心動。」
「……我知道了。」澤田綱吉溫和地道,比了個手勢示意部下放心,「為了家族好,我不會去招惹那種麻煩人物的。」
才說著,一行人就進入了流錦閣內。
閣主特意在春泥堂裡留了一處專屬包廂給他們,這麼做的目的無非是想討好教父,有心人士也特意留心觀察這一行人的動靜,想看出這一群人中究竟誰才是教父本尊,澤田綱吉坐了下來,觀察在席間來來往往穿梭的每一個妓,才短短的三年,雲雀恭彌才十五歲,他應該還是個雛妓,他會在哪裡?
*
七樓,月之間。
雲雀恭彌穿上衣櫥裡最華美的和服,對著鏡子確認自己的打扮,白皙的臉畫上了柔媚的淡妝,身上的首飾也是精心挑選過的,他滿意地對著鏡子冷冷一笑,將桌上的一雙拐子收進袖中,而後走向門口,拉開門,在其他幾個男妓的攙扶下,緩緩走進了花魁專屬的電梯。
「夜雀大人今晚好美。」其中一個年紀尚小的雛妓歆羨地道,抬頭望著雲雀恭彌豔麗可人的側臉,「特意下到春泥堂去,夜雀大人難道是有中意的人?」
「算是吧。」雲雀恭彌淡淡地回答,嘴角牽起一抹邪魅的冷笑,「聽說彭哥列家族的十代首領特地從義大利趕過來,想見見本尊。」
電梯門開了,幾個隨侍的男妓紛紛出去為他引路,夜雀所經之處,周遭的人們便讓開了路,對那美麗的花魁行注目禮,花魁是流錦閣內唯一一隻「鳥」,他是尊貴的,閣底泥地裡那些卑微的小蟲連向他攀談的資格都沒有。
花魁到來的消息一下子就傳到彭哥列的包廂裡。
或許知悉即將被最棘手的人物找麻煩,一個精明的部下和澤田綱吉調換了位置,由他喬裝成首領,澤田綱吉則坐在一邊,暫時先觀察夜雀的目的。
對於夜雀是誰,或他覬覦著什麼,澤田綱吉一點興趣也沒有,他來到流錦閣的唯一目的只有雲雀恭彌,那是這裡唯一一只值得被解放的鳥。
一陣騷動聲自包廂外響起。
一名部下去門口看了看,後轉身報告,花魁夜雀已經進入了春泥堂,他長得就如傳聞中一樣美艷動人,只是看起來比想像中要幼小得多。
「朝這裡來了。」望風人補上一句,「目標果然是我們。」
不一會兒,包廂的紙門上映出了一個人影。
外頭傳來沙沙的聲響,那個門口的人影跪坐下來,一時之間春泥堂的客人全都安靜下來,包廂內彭哥列一行人的情緒也隨之而緊繃。
「流錦閣花魁夜雀向諸位公子請安。」
「噗──!」
聽到那聲音的瞬間,澤田綱吉口裡的清酒全噴出來。
男人,流錦閣的花魁是個男人──這就算了,那聲音他是不可能認錯的,澤田綱吉狼狽地嗆咳了一陣,部下一時之間也手忙腳亂,包廂的拉門在此時開了。
雲雀恭彌跪坐在包廂的前方,緩緩地抬起了頭。
他看起來還是那樣的美麗,甚至比第一次見面時要更美麗些,更添增了一股高貴不可親近的美感,那是僅看一眼,就會一生記住的美。
雲雀恭彌在抬頭望見澤田綱吉時愣住了。
他白皙的臉龐瞬間變得有些鐵青,放在膝上的手握成了拳頭,下唇被他咬得泛白,但一會兒,他還是將視線從澤田綱吉身上移開,向包廂內的人彎身行禮。
「妾身久仰教父大名,特來奉酒。」
語畢,他輕輕拍了兩下手,隨侍的童妓將一瓶上好的酒送了上來。
澤田綱吉知道雲雀刻意忽略自己,這種被無視的感覺令他相當不快,更令他不快的是雲雀成為了花魁這點,看來對流錦閣的生活相當樂在其中,客人來了還特意來奉酒,那麼這些年來,他為雲雀恭彌拼死拼活付出的努力算什麼?
「出去!」一旁喬裝成首領的部下喝道,「這裡不接受你這種……」
「──上酒。」
澤田綱吉冷冷地打斷了他,舉起手中的空酒杯。
雲雀恭彌看了他一眼,抱著酒瓶的手指又用了點力,他在隨侍的攙扶下站起身,緩緩朝澤田綱吉走去,方才這褐髮少年一說話,彭哥列所有的人都沒敢反對,這背後所隱含的意思讓雲雀恭彌氣得有些臉色發青。
──澤田綱吉,就是彭哥列第十代首領。
「您成年了嗎?」在澤田綱吉身邊跪下來,將酒注入白瓷杯當中,雲雀恭彌以淡淡的語氣問,「教父的年齡還這樣輕,我實在是沒有想到。」
「你怎麼會想到?」聽出雲雀語氣裡的諷刺,澤田綱吉發出一聲冷笑,「彭哥列的情報控管系統比你那種手法要高明多了,不是嗎?」
此話一出他立刻在心底痛責自己的過分,雲雀恭彌的臉色因他這句話而變得更加難看,他拿著酒瓶的手顫抖著,一會兒,他將酒瓶放了下來。
「恕妾身失禮。」
他起身要走,澤田綱吉比了個手勢,幾名部下立刻堵住了門口。
雲雀恭彌回過頭,恨恨地瞪著那褐髮少年。
「客倌想做什麼?」
「做什麼?我想你應該很清楚。」澤田綱吉因著那黑髮人兒冷漠的態度而沉下了臉,「今晚你是我的了。」
「就憑你?」
「勸你不要小看教父比較好,學、長。」
「──澤田綱吉!!」
學長二字宛若引爆的導火線。
雲雀恭彌袖裡的浮萍拐滑了出來,他憤怒地朝那瘦小的褐髮少年衝去──三年,不過三年時間,他一度所追逐的光明,成為了最深的黑暗。
彷彿命運連他懷有希望的資格都剝奪了一般。
風死了、跳馬迪諾走了,就連澤田綱吉,也墮落了。
──世界到底還有什麼是真正的光明?
「找到了!」
在拐身揮向澤田綱吉正臉前一剎那,不明物體從側面猛然飛來,那角度實在太過完美,雲雀恭彌不得不停下手中的攻擊動作,轉向擋開那物體。
物體旋轉著飛落在地,像一個銀圓盤,直到撞上桌角而停止了旋轉,它的樣貌才得以被看清──那是一把銀色的叉子。
雲雀恭彌的身子在下一刻被猛然抱起。
「找到你了。」那突然出現在包廂內的西裝男人慢條斯理地道,銳利的目光睨了眼因驚嚇而臉色蒼白的澤田綱吉,冷笑起來,「不錯嘛,你有成長。」
「里、里包恩!」
「是里包恩先生!」
「是什麼時候進來的?」
「放開我!里包恩!」
包廂內頓時騷動四起,雲雀恭彌的雙腳在空中掙扎了一會兒,終究還是放棄,浮萍拐俐落地滑回了袖內,里包恩將那少年扛上了肩。
「今晚還輪不到你,廢材綱。」里包恩冷笑著道,抱著雲雀恭彌走向包廂的出口,「你的小學長今晚剛好和我有秘密約會,你還是慢慢排隊吧。」
說著,那高挑的男人無視了震驚的群眾,扛著花魁大步走出包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