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可憐……傷成這樣的話,已經賣不出去了吧。」
「我真不明白入江大人為何要破費還替他們治療呢?」
「是啊,已經傷成這樣了,肢解了賣器官還比較划算。」
「不過,古羅大人這次真的是做得過火了。」
「聽說之後還有相關的懲處……」
交談的聲音傳進了安靜的病房裡。
醒來的時候,繃帶裹得他無法移動。
燈是亮著的,沒有日光,似乎已經是晚上了,拍賣會大約也結束了,男孩趴在床上,背上傷口的疼痛真實得讓他意識有些恍惚,他眨了眨乾澀的紅褐色眼眸,遠處傳來了交談的聲音,然而最近最真實的音色,是他緩慢而規律的心跳。
──還活著。
風靜靜地閉上了眼,抓緊了床單。
……我還活著。
外頭突然傳來一聲斥喝,而後,細碎的談話聲消失了,病房的門被推開,複數的腳步聲響起,風緩緩地睜開眼睛,兩道影子遮住了視線。
女人的香水味……
「真可憐。」一只溫柔的手輕輕撫上他的後腦,魔力似地安撫人心,「竟然傷到這種地步……下如此重手的人,你會好好處置的吧?」
「……是的。」男人的聲音,聲線裡有幾分顫抖。
「沒事了,入江。」那女人溫和地道,抽回了輕按在風後腦上的手,「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不需要為此感到自責。」
「露淇大人……請聽我一個請求。」入江正一顫抖地道,「求求您了,買下這孩子吧,我不想他被肢解……他……」
「我知道。」露淇打斷了他,溫和地道,「我聽說事情的經過了,這孩子非常勇敢,擁有成為殺手的良好資質,非常有可能成為下一任的彩虹七子之一,我自然會買下他,只要你開個價,多少錢我都會付。」
「謝、謝謝你!露淇大人……!」
「別謝那麼快,入江。」女人溫和的聲音裡摻雜著些許的冷淡,「雖然我願意買下這個孩子,但這孩子的兄弟,我就不會買下了。」
「這……」
「我想你也知道吧?那孩子──已經沒救了。」
紅褐色的眸子猛然放大。
耳邊響起了嗡嗡的聲音,混亂的腦袋失去的思考的能力,風趴在床上,身子無比的僵硬,眼前的視線越來越模糊,胃部彷彿被用力翻攪,逼得他幾乎要吐。
雲雀恭彌──已經死了。
那是閃過風腦海裡唯一一個念頭。
*
醒來的時候,正處在潔白得令人感到空虛的空間。
雲雀恭彌緩緩地坐了起身,呆呆地望著前方,半晌也不發一語,他伸手撫上自己的側臉,風留下了血漬已經洗乾淨了,身上穿的是乾淨的淺綠色衣服,沒有任何一點熟悉的味道,全世界彷彿都成了陌生的敵人。
「喔?這孩子醒了。」
雲雀恭彌緩緩地回頭,空洞的眼神望向掀開了簾子的來人。
不認識的人,陌生的長相。
「是的,因為受到了相當的精神打擊,所已無法送上拍賣會,您意下如何?」從簾後探出了另一張人臉,有著一頭橘紅色短髮,帶著眼鏡的青年,「我知道您這次想要兩樣商品,但是另外一個恐怕已經……」
「哥哥……怎麼了?」
打斷了入江正一的話,雲雀以虛渺的聲音輕輕問道。
入江正一為難地看著他,又看向身旁穿西裝的男人,半晌也說不出話,他低下頭,沒有去看雲雀的視線,搖搖頭。
「……他死了。」
雲雀恭彌抓緊被單的手緩緩地鬆開。
他比入江正一想像中的要來得平靜得多,一雙灰藍色的眸子呆呆地望著天花板,身體像是硬掉了一般完全沒有任何動作,入江與流錦閣主交換了個眼神,那人急於確認商品的相貌,朝病床邊走了過去,傾身向前。
「很棒的商品。」他以兩指捏住雲雀恭彌柔軟的臉頰,細細端詳了下那張瓷娃娃一般精緻而白皙的臉龐,「就是精神上出了點問題,不過這樣很好,我流錦閣不需要成天逃跑或反抗的貨色……你開價多少?」
入江正一沒有答話,咬緊了下唇。
「多少錢我都出。」男人又強調了一次。
「隨……」入江正一閉緊了眼,顫抖地答道,「隨您……決定吧,您認為這個孩子的價值有多少就出多少,畢竟我們沒有將他放上拍賣會起標。」
「一千萬。」流錦閣主心情頗好地揚起一抹笑容,鬆開了手,「這個孩子很有價值,將來必定為我翻本數十倍,我就要他了。」
「謝……謝謝閣主厚愛。」入江正一心虛地回應,撇開了眼神。
雲雀恭彌愣愣地望著眼前的男人,瘦小的身體顫抖起來。
他輕輕地發出了笑聲,淚水順著臉頰滑落──這個人就是流錦閣的閣主,而自己被買下了,但不管現在自己要去哪裡,身邊都已經沒有哥哥了。
那是近乎崩潰的,令人害怕的笑聲。
流錦閣的閣主有些提防地看著他,卻不認為一個如此幼小的孩子能對他造成什麼威脅,入江正一不安地注視著雲雀,只見那孩子傾身貼近流錦閣主身旁,抽出了男人上衣口袋中的鋼筆,劇烈顫抖的手將之扭開。
瘦小的手腕轉了個角度,將筆尖對準自己的咽喉。
「住手──!」
混亂之中雲雀恭彌已經無法再思考。
他像野獸一般咆哮、抵抗,他聽見入江正一大叫著「鎮定劑」,於是更多人上前來壓制住他,鋼筆從他手裡被抽走,好多雙陌生的手碰觸著他的身體,無盡的黑暗與空虛一點、一點地將他吞沒,宛若夜晚上漲的潮水。
他想起了昨日暴風雨的夜晚,將他緊緊擁在懷裡的體溫。
──而那個溫度,他已經永遠地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