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錦閣的花魁只有一個,且向來是個女性。
閣內上上下下的妓都尊稱花魁為「鳳凰」,她住在流錦閣的最高層,那是沒有任何其他男妓或女妓能進入的地方,她是握有權力僅次於閣主的第二號人物,擁有選擇客人的權力,是流錦閣活生生的招牌。
但是因為競爭太過激烈的關係,「鳳凰」的汰換率很高。
而被換下來的女妓,通常只有死路一條。
後來,這項「鳳凰」的制度被完全摧毀了。
流錦閣內一名男妓取代女妓鳳凰的位置,踏上了花魁的頂點,那是流錦閣成立以來第一個男性花魁,名為──「夜雀」。
*
流錦閣,七樓,月之間。
十五歲的少年半裸著身子,跪坐在櫥櫃前方,華美的和服在榻榻米上方散落出繽紛而皺摺的色塊,少年的手中拿著一本帳本,視線飛快地掃過上頭的數字。
一億八千萬。
照這個速度,最多只要再三年,就能離開流錦閣了。
腳步聲從月之間外傳來,少年很快地收起了帳本,他伸手探向自己的浮萍拐,回過頭,月之間的門恰好在同時被拉開,一個壯碩高大的刺青男站在門口,憤怒地瞪視著裡頭的雲雀恭彌,那少年的嘴角牽起一抹淺淺的微笑。
「真是……久等了?」他站起身,半身的衣服落到地上,露出少年那接近無暇的白皙肉體,「還以為你們打算放棄呢。」
「把情報交出來。」男人咬牙切齒地道,從懷裡掏出了手槍,「要是你敢拒絕,我就一槍打爆你的腦袋,讓你知道惹火桃巨會是什麼下場!」
「開槍啊。」雲雀微笑著回答,沒有絲毫懼色地迎視著槍口,「要是我死了,情報又會何去何從呢?你可以花另外十年去找知道這個消息的人。」
「你這……!」男人握著槍的手因氣憤而微微顫抖,「你到底要多少錢?」
「把門關上。」雲雀恭彌輕笑了一聲,走向偌大的床鋪。
男人反手關上了門,上下打量著眼前裸著身子美麗的花魁,他是聽說自家桃巨會的首領被流錦閣的花魁迷得神魂顛倒,完全被玩弄於掌心之中,他預想那會是個艷麗的、成熟的美人,但眼前的花魁怎麼看也只有十來歲。
男人沒有放下手中的槍,他緩緩走到床鋪邊,那花魁美麗的雙腿交疊著,拍了拍柔軟的床鋪,示意男人坐下,男人揚起眉,警戒地猶豫了好一會兒,無論從花魁的神態或是舉止來看,都不像是個十來歲的孩子。
「所以,你們老大最後決定派你來嗎?」雲雀恭彌微笑著道,卻是一種讓人感到危險的微笑,他灰藍色的鳳眸上下打量了眼前的男人好一會兒,又道,「那麼,你打算花多少錢買我這一晚呢?」
「開什麼玩笑!我來要的是情報!」
「真可惜,我區區一妓,只能賣身,賣不了情報。」雲雀恭彌慵懶地道,打了個呵欠,「如果你沒有出價的打算,我要睡了,你請回吧。」
男人慢慢明白了雲雀恭彌的意思。
真是個精明的小鬼,他恨恨地想,花魁的夜晚是由客人自由出價決定的,至今為止這名為「夜雀」的花魁就是透過這種手段,從各個客人身上詐取了無數的金錢,這下賣身還不夠,這僅有十五歲的少年開始從在地下世界裡位高權重的客人口中套出機密情報,把那些有權有勢的大人物全都放在掌心裡把玩。
「……我知道了。」男人忿忿地脫下外套,扔到床上,「你出個價。」
「兩千萬。」
「什……!」
「怎麼?你認為這個情報沒有兩千萬的價值?」雲雀恭彌發出一聲鄙夷的輕笑,「那筆交易不是至少能讓你們獲利五千萬嗎?當中兩千萬給我,難道過分?」
「過分透頂!」男人氣得跳腳,「你以為自己是誰!不過就是個婊子!膽敢抽四成的利潤!把老大耍得團團轉沒教訓你已經不錯了!還敢踏到我頭上來!」
「我給你殺價的機會。」雲雀恭彌仰頭靠上枕頭,輕笑一聲。
「五百萬!」男人伸手比出了五根手指,「五百萬給你就綽綽有餘了!」
「五百萬啊。」雲雀恭彌將視線從男人身上移開,故作考慮地道,「我想想,如果這個情報流到你桃巨會以外的三大敵對陣營手上,我至少可以從他們身上撈到一千五百萬左右……你說呢?」
男人忿忿地咬緊了下唇。
他壓抑不下怒氣而舉槍,卻在剎那之間銀光閃過,一把浮萍拐將他手裡的槍打飛,腹部緊接著傳來一陣劇痛,視線天旋地轉,他看見手槍在空中飛旋,再回神時男人已躺在床上,夜雀就坐在他的身上,手槍落了下來,被那少年俐落地接住──情勢逆轉,槍口現在指在他的腦門上。
男人因這一連串太過流利的動作而百般震驚,夜雀不單單只是一個男妓而已,他方才的身手和速度堪比一名職業殺手──不,甚至在那之上。
「我今天心情不錯。」雲雀恭彌一字一句緩緩地道,他的身影背對著燈光,瞇起了那雙盈著霸氣的鳳眼,「我只接受一次殺價,而你失敗了。」
那抵在男人腦門上的槍口又用了點力,確確實實讓對方感到了莫大的威脅。
「你不敢殺我……」被壓在身下的男人顫抖地道,語氣不是很確定。
「為什麼不敢?」雲雀恭彌反問,嘴角勾起一抹殘酷的微笑,「解決你,我還有一千五百萬,既然交涉要破裂,就讓它破裂得徹底一點──」
「我、我知道了!」男人驚惶地大叫,「我付錢!兩千萬!就這麼說定了!」
雲雀恭彌揚起勝利的驕傲笑意。
他拆下彈匣,從男人身上起身,將沒了彈匣的槍丟還給男人。
「謝謝惠顧。」
他說,從抽屜裡拿出一張金卡,扔到那個滿頭大汗的男人身上,冷笑著補上一句,「從你們老大身上摸來的信用卡,離開前請務必到一樓大廳繳款,客倌。」
*
黎明前數小時,雲雀恭彌被腳步聲喚醒,他在偌大的床鋪上翻了個身,沒有理會站在門外的人,月之間的門板被輕輕敲了兩下。
「夜雀大人。」
那是一個男妓的聲音。
雲雀恭彌再次緩緩闔上眼簾,比起流錦閣那些繁瑣的例行報告事項,現在侵占著他的身體與意志的畢竟還是倦意。
「今晚客人的兩千萬已經匯入……大人。」
報告像是突然被什麼打斷了,雲雀恭彌警覺地撫上自己放在身旁的拐子。
「大人,這裡頭未經花魁許可不能進入,請您……嗚呃!」
鈍器重擊的聲音。
接著是什麼人倒地的聲響,雲雀恭彌坐起身,和式的門被緩緩地拉開了,他在看見門口來者的長相時又鬆懈下來,翻身將臉埋進枕頭裡。
「你每次來一定要製造騷動嗎?」他冷冷地懶散地問,門口傳來一聲低沉的輕笑,和拉門被重新關上的細微聲響。
「你一次比一次容易醒來。」那低沉聲音伴隨著腳步聲,在床邊停駐,雲雀感到床鋪的另一端因重量而下沉,「那,存到多少了?」
「加上昨晚的兩千萬,就只剩下一億。」雲雀翻了個身,他仍躺在床上,手裡的浮萍拐卻戳上來者的手臂,「跟我打一場,里包恩。」
「我沒什麼時間,而且很累。」里包恩淡淡地回答,握住冰冷的拐身,他傾身向前,輕輕撫上雲雀恭彌的髮,「雲雀,今晚會有大人物來見你。」
「誰?」
「還不能告訴你,但是你應該認識他。」里包恩勾起一抹神秘的微笑,他在床上躺了下來,踢掉腳上的皮鞋,舒了口長氣,「估計會是驚喜。」
「我對驚喜沒興趣。」雲雀將棉被丟到里包恩的身上,淡漠地回答,「除非是個給得起一億元的大獵物。」
「搞不好是呢,呵……」
「也要停留夠久時間,這樣我才足夠掌握有價值的情報。」
「雲雀,你是不是變得越來越會算計了?」
「這不是你教我的嗎?」
里包恩閉著眼沒有答話,只回以一抹微笑,殺手鮮少有鬆懈下來的時候,他看起來是真的累了,雲雀恭彌將身子朝他挪近了些,伸手輕輕用手指梳理那墨黑的短髮,里包恩並沒有揮開他,雲雀恭彌像隻貓似地趴了下來,在里包恩身旁緩緩地閉上了眼睛,再度進入夢鄉。
只有在里包恩的身旁,他可以很放心地沉睡。
他知道,那不僅僅是因為里包恩強大而已。
*
里包恩早上在月之間沖了澡才離開,卻也沒說要去哪裡。
他大概是唯一膽子大到能把流錦閣花魁的寢室當作旅館用的男人,雲雀恭彌很感謝他,是那男人教了自己談判和交涉的方法,否則他也無法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成為流錦閣的花魁,更不可能成為把「鳳凰」驅巢而出的傳奇「夜雀」。
在帳本上記錄下昨晚整整兩千萬的收入後,雲雀恭彌離開月之間,到樓下去打聽今天可能會來的大人物,和桃巨會的交易已經結束了,現在要尋找下一個吐得出一大筆錢的獵物,即使已經存到了兩億,還是有一億這筆大數目,每為自己贖回一筆錢,他的心就更加焦躁,他已經十五歲了,人生僅存的十五年間他必須賺夠一億,還要爬上警察的頂點,再把流錦閣搞垮──時間太緊迫了。
如果沒有更大的獵物是不足夠的。
或許是命運之神開始眷顧他了,今天他從櫃檯那裡聽到一個有用的消息。
世界規模最大黑手黨的教父──彭哥列第十代首領,今晚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