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雀恭彌的腳步在人群熙來攘往的大街上停下。
喘息還沒停下來,他輕輕地靠上了一旁的牆面,閉上雙眼,胸膛還在大幅度地起伏,澤田綱吉當時的表情還留在腦海,在那個漆黑狹小的儲藏室內,露出那樣冷魅笑容的人,並不是他所熟知的澤田綱吉。
不管澤田綱吉先前裝出了多麼傲慢的姿態,直到這一刻,雲雀恭彌才明白,這個一直被他壓著打的瘦小學弟──是統御黑暗世界的彭哥列黑手黨首領──教父,他擁有輕易毀掉一個人的強大權力。
阿諾德沒辦法壓住他,恐怕是連喬特也不行。
黑手黨的勢力自二戰結束起就已滲透了義大利的政治界,處理掉這樣一個新竄起的政治明星有何困難?只是澤田綱吉沒有選擇這麼做而已。
──如此一來,他要毀掉一個情報販子,也是易如反掌。
雲雀急促的呼吸漸漸平靜下來,他拿出了口袋裡的手機,注意到自己的手還在顫抖著,他蹙起了眉,抓緊了自己的腕,右手才逐漸停止了顫抖。
這樣的自己,就像弱小的草食動物一樣……
顫抖是因迪諾而起的,或是因澤田綱吉,他自己也不清楚,雲雀恭彌閉緊了眼,鬆開了自己的腕,他思索了好一會兒,從口袋裡掏出了一疊名片,一張一張地翻找,而後,他的視線在一張粉紅色的名片上停住。
雲雀恭彌歛下了睫,撥出電話。
一聲、兩聲、三聲……直到饗了第十五聲,電話才被接起。
『喂?』電話另一頭邪魅的嗓音慢條斯理地道,『有事找艾蓓夏嗎?她現在沒有辦法接電話,我替你傳達事情吧。』
雲雀沉默著,沒有回話。
果不其然,不過幾秒,電話另一頭突然傳出了女人的聲音。
『救我──!救救我!快點來救我啊!勞倫斯!我知道是你!快來救我!這男人是瘋子!是瘋子!救救──』
聲音在那一剎那突然斷掉,接著是物體碰撞的細微聲響。
不過十秒的時間,電話另一端的聲音又換回了原本那個邪魅低沉的男聲。
『不好意思,艾蓓夏沒辦法接電話了。』那男人輕佻地笑了笑,『你叫勞倫斯是吧?艾蓓夏的男友?吶,能麻煩你來收屍嗎?』
「你下手倒是挺乾淨俐落的?」他輕聲地道,電話另一頭的那人愣住了。
『雲雀恭彌?』他的聲音帶著幾分笑意,『你怎麼會有這支號碼?我該說你不愧是情報販子?還是……能合理懷疑你和艾蓓夏有關係?』
「我調查了和你有性關係的對象,六道骸。」雲雀冷淡地說著,以肩膀夾著手機,將手裡那張粉紅色的名片撕成兩半,「但看來她不再是對象了?」
『啊啊、是這樣沒錯。』六道骸輕聲笑了笑,『取而代之,你要做我的性伴侶嗎?我保證會好好對待你喔,你比起「這東西」要好得太多了。』
他聽見電話那頭傳來踢了踢什麼東西的沉悶聲響,八成是六道骸身旁的那具女屍,雲雀恭彌厭惡地瞇起了眼,握緊了拳頭,咬牙。
「要是我再聽到任何一句類似的發言,我會讓你剩下的餘生都做人妖。」他冷冷地道,閉上了眼,不等六道骸回話,又立刻接口,「──反正,我們合作了。」
『真的?』六道骸愣了愣,問,『是教父給了你什麼刺激?』
「這跟你沒關係。」雲雀惡狠狠地道,「明天早上一個人到夏洛特咖啡館來。」
『呵呵呵……我真高興,美麗的薔薇,是什麼讓你……』
──喀!
嘟──嘟──。
六道骸的話沒有說完,便被雲雀恭彌單方面強制中止了通話。
他緊咬著下唇,握著手機的手因憤怒和不安微微顫抖著,他想起了昨夜躺在染血的床上,虛弱得像是隨時會死去的風,一股自我厭惡立即湧上了心頭。
──沒想到最後,還是被逼得必須和人渣合作。
*
「哼嗯──這麼說,教父本身並不知情囉?」
將柔軟的白棉花糖度入口中,白蘭坐在雲雀恭彌對面的沙發上,稍稍瞇起了那雙漂亮的鳶紫色的瞳子,「而且加百羅涅集團潛入的目的還是為了你,小雲雀,呀咧,我該說你的魅力真的是廣大無邊嗎?」
雲雀沒有回話,低著頭,望著手中杯裡的茶梗。
「……對了,小赤龍今天沒有一起來呢。」見雲雀沒有回答,白蘭轉換了話題,向四周張望了一會兒,「是小雲雀讓他別來的?」
「他今天想休息。」雲雀淡淡地答道,啜了口茶,「這跟你沒關係。」
「是嗎?」白蘭頓了一會兒,又道,「小雲雀今天沒什麼精神呢。」
雲雀抬起眸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白蘭終於心情頗好地輕聲笑起來,後仰躺上了沙發的椅背,又將兩顆棉花糖送進了口中,他抬頭望著天花板,微笑著,思索了好一會兒。
「不過我真的很意外,小雲雀的辦事能力真是出色,明明說好了是一個月的,卻在兩天內就替我調查完了,我還以為會更花時間的。」
「只是剛好有管道,也恰好接觸到了跳馬迪諾。」
「那麼……沒精神的原因,就是因為跳馬迪諾嗎?」
雲雀沉默了好一會兒,放下了手裡的茶杯,他靠上了椅背,雙手交疊在胸前,一雙灰藍色的鳳眼注視著眼前的白髮男人,視線帶著冷冷的殺意。
「你再探知我的私事下去,我們的合作關係就就此結束。」
「呀咧呀咧,不愧是黑薔薇,果然惹不起。」白蘭輕佻地笑了笑,聳肩,心想著十有八九是猜中了,他側過頭,視線望向辦公大樓的落地窗外,蔚藍的天空與高聳的大廈相間,他沉默了好一會兒,又慢條斯理地開口,「不過你說……加百羅涅可是因為你才潛進我這裡來的,我該怎麼處理才好呢?」
「隨便你怎麼處理。」雲雀歛下睫,移開了視線,「你要把我的情報透露出去也好,殺了他們也好,決定權在你,這跟我無關。」
「也就是說只要我和你之間的交易完成就好了對吧?」白蘭笑瞇瞇地道,將視線重新移回雲雀身上,「真是辛苦你了,待會兒我讓部下把酬勞交給你,你只收現金對吧?真是獅子大開口。」
「……反正你順利得到了你想要的情報。」
「說得也是,那麼接下來就全權交給我處理囉?」白蘭笑著,那雙瞇起的鳶紫瞳卻傳來一陣令人恐怖的寒意,「我想想……十五個成年男性肢解成健康的器官,大概有多少價值呢?」
雲雀抬起頭,靜靜地看著他。
白蘭注視著他的灰藍色的眼,他從那雙鳶紫的瞳眸中看見了深沈的渴望──就像他們初次見面的那一晚,在酒吧裡看到的眼神一樣。
「我可沒打算把把小雲雀交出去。」他聽見白蘭輕聲地說,語音軟呢得危險,「那些加百羅涅的小老鼠──我就替你解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