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馬迪諾因那次失態的行為被禁足了一個月。
他那晚並沒能見到雲雀恭彌,出了電梯被五樓的保全攔了下來,雲雀恭彌整個晚上的時間已經被另一個人買下了,迪諾與他再親密,也沒有見他的權利。
加百羅涅財團總裁對於迪諾拋下舞伴的事情倒還可以接受,但在大馬路中間大吼大叫這點他就怎麼也無法諒解,那禁足的一個月中,他和迪諾好好地談過,知道了兒子與流錦閣的雲雀恭彌之間的事情,他非常地生氣。
加百羅涅未來的繼承人竟想與流錦閣的妓共結連理,何況兩人性別還相同,這樣的事情傳出去不止會毀了迪諾的未來,更有損加百羅涅的名聲,不管那之間的過程是多令人心碎的美麗愛情,社會現實所看的只是結果。
迪諾與雲雀之間是不可能的。
在這一點上,他們父子很難得地大吵了一架,父親也是第一次看到兒子那麼堅持的一面,激烈的愛情會摧毀人的理智,也可能會讓人有所成長。他們冷戰了十天,男人則考慮了二十天,最後他判定,迪諾是因為雲雀恭彌的關係才有所成長的,只有妥協答應兒子的請求,但他的先決條件是,若迪諾想替雲雀贖身,他必須自己想辦法賺到這筆錢。
迪諾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他,他頭一次如此感激自己的父親。
他答應為自己所闖出的禍負起責任,約了客戶的女兒見面以示賠罪,即使不願意,他還是答應了對方的約會邀請,一個月的禁足期結束後,迪諾也打電話約了老師見面,雖然他的新老師為了帶他去流錦閣,在半路因為酒駕被警察攔下,迪諾還是感謝他所做的付出,他想要請客答謝他,卻發現老師已經換人了。
更正確的說,那個人根本不是他的老師。
那天那個紫色頭髮、穿著誇張、騎著重型機車但還算好相處的男人,是位於暗殺組織「復仇者」的頂點──殺手團體彩虹七子的一員,史卡魯,而他真正的家庭教師,則是同為彩虹七子之一的世界最強殺手──里包恩。
他與史卡魯完全不是同一個等級。
據說是那天他受不了迪諾交易中的蠢樣,半途就離開了,所以才請史卡魯代為捉刀,這是他們第一次正式會面時,里包恩直截了當地對他說的。
──順便一提,朽木不可雕也指的大概就是你這種人。里包恩還這麼說。
即使被刻薄的新老師狠狠羞辱了一番,迪諾還是準時在下午三點趕到流錦閣與雲雀會面,經過整整一個月的沉澱期,他們兩人都冷靜了不少,迪諾的淚水已經哭乾了,雲雀恭彌也是,那孩子見到他的時候已不像以往一樣笑著撲過來,他遠遠地躲在門後,那樣安靜的目光彷彿就是最沉痛的責備。
即使是里包恩三百次的羞辱都沒有那道眼神來得令人疼痛。
迪諾注意到雲雀的太陽穴上貼了塊創可貼,聽說是那天被初夜的對象打出來的,已經好多了,雲雀並沒有說得太詳細,或說他根本不想回憶。
他和雲雀解釋了那天發生的狀況,雲雀很安靜地聆聽,他說機車在半途被警察攔下,他用跑的來到這裡,又被流錦閣的保全攔下,即使他已把自己的未來前途狠狠地拋在後頭,但仍是沒有追到自己想要的結果。
雲雀看他的眼神很複雜。
他知道迪諾有無法避免的苦衷,如果站在迪諾的立場,雲雀也實在不知道要怎麼做才能做得更好,然而站在自己的立場──他無法原諒他。
他張了嘴,卻始終沒有辦法擠出「沒關係」這三個字。
畢竟,對雲雀恭彌而言,這一切大有關係。
「我知道我沒資格求你原諒……」迪諾低著頭,輕聲地說著,聽得出他十分沮喪,「但是……下次、如果還有下次……我,我答應你,一定會贖你的身。」
雲雀抬頭看著他,沒有說話。
迪諾的手掌覆上了他的小手,仍然是那樣暖暖的溫度,他卻能感覺到手的主人正顫抖著,雲雀安靜地歛下了睫,抿了抿唇。
「……或許吧。」他細聲地說,「如果……還有下次的話。」
迪諾望著他,眼神像是受到了很大的打擊。
他雙手捧住雲雀的臉,試圖要再說清楚什麼,卻被雲雀輕輕地撥開。
「已經夠了,迪諾……」
「不!聽我解釋!恭彌……我……!」迪諾抓著他的肩膀,一副快要哭的神情,「你對我真的很重要!我不是故意找藉口……我只是……!」
「我知道……」
「──你不知道!」
迪諾第一次吼了他。
雲雀愣在原地,稍稍瞪大了灰藍色的眼,他們之間陷入了好一陣子的沉默,彷彿只剩跳馬迪諾急促的呼吸聲,他看見迪諾的眼眶泛紅。
「你不知道……恭彌……」那金髮少年發出一聲細碎的嗚咽,「為了你,我……」
他說不下去,攬住雲雀的肩膀,吻上了那柔軟的粉唇。
雲雀恭彌因突如其來的吻嚇了一跳,卻也沒有拒絕他,縱然對跳馬迪諾失去了絕對的信任感,他還是打從心底喜歡著這個男人,迪諾將他緊緊攬入懷裡,加深了吻,雲雀的身子緊貼著他的,緊繃的肌肉逐漸放鬆下來,迪諾將他輕輕按倒在地板上,軟舌伸進了雲雀的口腔,溫熱的吐息噴在彼此臉上,迪諾的淚水滴上了雲雀的臉頰,黑髮少年白皙的雙頰逐漸泛起了粉色,他伸手環過迪諾的肩膀,專注而笨拙地回應這個青澀的吻,舌尖與舌尖緊緊糾纏追逐,發出響亮的水聲,多餘的透明唾液順著嘴角流下,雲雀被吻得有些頭昏腦脹,而後他感到那雙溫暖的大手撫上了他的大腿,滑進內側,一路向上。
「不要──!」
那一夜、那個男人低沉的聲音彷彿隨著手的觸感而再次在腦中擊發,雲雀狠狠地推開了壓在身上的迪諾,淚水又再度盈滿了眼眶。
迪諾吃驚地看著他。
「恭彌……」
「不、要……!」揮開了迪諾伸來的手,淚水不自覺地滑落,雲雀顫抖著,拉緊了身上的衣服,「別碰我……!別碰……」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迪諾輕聲地說,低下了頭,「我……」
他說不下去,嘴就這樣半張著。
雲雀的胸膛劇烈起伏了好一陣子,而後,隨著兩人之間的沉默,逐漸又回歸了平靜,他抬手抹去嘴角的唾液和頰上的淚水,緊咬著唇。
「對、不起……」他輕聲對迪諾說,用細小虛弱的音量。
迪諾沒有再說話,他想微笑安慰他,卻怎麼樣也笑不出來,嘴角抽搐了一陣還是作罷,他將頭垂得更低,不敢抬頭看雲雀恭彌一眼。
現在就連坐在雲雀面前,他都覺得羞慚。
「我現在……沒有辦法面對你……恭彌。」半晌,迪諾終於輕聲地說,「我會……努力成為更有擔當的男人,然後、然後等到你願意……讓我碰你的時候……」他頓了頓,褐色的眸子懇求地望向雲雀,「……我會再來見你,然後依照約定,對你負一輩子的責任……好嗎?」
雲雀沒有回答他。
跳馬迪諾嘆了口氣,很沉重的一口氣,他移開視線,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自榻榻米上站起身,輕輕地摸了摸雲雀的頭,而後,從他的身旁離去。
雲雀聽見門在自己身後關上的聲音。
午後的日光照進廂房內,雲雀抬起頭,靜靜地轉頭望向那被隨意塞在櫃子裡,幾枝枯萎的玫瑰,他看著那些凋零的玫瑰好一會兒,又再度泛紅了眼眶,他低頭捂住嘴,安靜了好一會兒,卻還是哭出了聲。
雲雀恭彌站起身,轉身追出了廂房。
*
木屐與石磚地板喀躂喀躂地撞擊出響亮的聲響。
雲雀穿過商店街,一路撞開嬉嬉鬧鬧的男妓,往出口處一直跑著,他大聲喊著迪諾的名字,百公尺外的那人卻全然沒有聽見,雲雀加快了腳步,木屐和礙事的和服讓跑步變得極為艱難,他看見跳馬迪諾出了大門,過了馬路。
雲雀要追上前,卻被門口的守衛攔了下來。
「迪諾!」他大聲地哭喊,聲音卻被嘈雜的人車聲掩蓋,「迪諾──!」
那金髮少年仍然沒有回頭。
他遠遠地站在路燈下,低頭看錶,而後,一個漂亮的少女走上前來,挽住了跳馬迪諾的手,他們談笑了幾句話,迪諾笑起來的樣子像是剛才的事情全然沒有發生,而後,他低頭吻了那少女的手,兩人一起離開了街燈下。
他離開的背影是那麼決絕。
雲雀恭彌只覺得自己全身的力氣被一下子抽乾。
他癱軟地跌了下去,被不知所措的守衛勉強撐住,幾個認識他的男妓上前來,他們叫他的名字,聲音卻彷彿很遠很遠,雲雀空洞的雙眼直勾勾地瞪著那兩人離開的背影,他開了口,卻已經哭不出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