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特側過頭,靜靜地望著露淇,那天使也側頭看向他。
「你好像不太驚訝。」她輕柔地問,微笑著,「這可是人類不知道、在吸血鬼也沒什麼人知道的秘密,而且還事關自己的祖先。」
「嗯……因為我之前聽說了一點事情。」喬特微笑道,「所以一直在想,我的祖先應該和阿諾德的家人有點關係。」
「是嗎?」露淇忍不住笑了出聲,「那麼,詳細的事情你都聽說了?」
「不,我只是有心理準備而已。」喬特禮貌地回答,「請繼續說。」
「這件事情,在當時的血族之間造成很大的轟動,也因為凡赫辛與惡魔的子孫結成連理,所有的天使都喪失了飛翔的能力。」露淇點點頭,繼續說下去,「在血族界,從此混入人類之血的亞凡席斯皇家就沒落了,他們的外型不再那麼美麗,開始變得醜陋而畸形,血統的力量也不再強大,傲慢之氣也減少了許多,甚至開始提倡和平,其他血族趁機進攻,把他們趕下了君王的位置,我所認識的最後一名純血……埃琳娜˙亞凡席斯死後,亞凡席斯家就再也沒有純血者了。」
「那阿諾德……」喬特正要問,卻又打住了話,阿諾德確實有一些非純血的特徵,但也有一些只有純血才有的能力,可能真如露淇所說,亞凡席斯家已經沒有任何純血了,只是其他血族沒有任何人發現這點而已,確實,就算阿諾德再美麗,也只能證明他很強,並不能證明他是一名純血。
那麼說,阿諾德能與雲雀處得好,是因為他身上流著凡赫辛的血的關係?
「……凡赫辛離開後,人類與天使的關係也逐漸惡化。」見他在思考,露淇又繼續道,喬特抬起頭來望向她,「對惡魔武器只有在天使手上才能發揮最大的效果,凡赫辛的後代也照凡赫辛的作法繼續指使天使,但他們卻對天使不信任,想要獨佔天使手中的對惡魔武器……」露淇頓了一會兒,目光望向遠處的風,嘴角勾起一抹苦澀的微笑,「你也看到了,對惡魔武器是收在每個天使身體裡,誕生時即被賦予的、上帝給我們唯一的禮物。」
「那麼把那取出來的方式……」喬特的臉色變得有些鐵青,「該不會……!」
「嗯。」露淇歛下了睫,閉上眼,「就是把天使殺了。」
「這樣做有什麼意義呢!」喬特的音量稍稍提高,「在人類手中發揮不了多大效用的對惡魔武器,為什麼不惜殺人也要奪過來?」
「我並不明白這一點,有些時候我真不明白人類的想法。」露淇搖搖頭,苦澀地微笑,「我們死了很多很多同胞,有些天使到死還是堅信自己服侍亞伯拉罕血脈的宿命,在人類所謂『純血Hunter』的命令下自殺了。」她說著,眼神變得有些感傷,露淇低下頭,「我們空有一雙好看的翅膀,卻不能飛,在面對人類圍攻的時候總是吃虧,特別是我們最害怕的純血Hunter,在聽說凡赫辛的後代被滅族時,許多天使真鬆了口氣……很可惜的,在宿命與對死亡的恐懼之中,我們屈服於後者,所以才在這個小伊甸集結起來,再也不理會外界的紛紛擾擾。」
他們之間陷入了好一會兒的沉默,喬特閉上了眼,露淇也沒有說話,好一會兒她回過頭來,發現喬特正跪坐在自己身旁,向她低下了頭。
「我為我的家族、我的祖先所做過的事情,向所有天使道歉。」他鄭重地、一字一句清晰地道,「不求得你們原諒,只求你們能給我補償的機會。」
露淇稍稍瞪大了眼。
她望著喬特,而後噗哧一聲笑了起來。
「我們至今已經失去對上帝的信仰,還有對人類的信任。」她溫柔地微笑著,摸了摸喬特的頭,「希望你能幫我們找回這些,喬特大人。」
喬特抬起頭,平靜地望著那雙溫柔的眼,沒有回話。
他只是用那雙金紅色的堅定眸子注視著露淇的眼,確信地點了點頭,露淇看著那雙眼睛,覺得世界一點、一點地明亮了起來,確實如預言所說,眼前的青年帶著上帝真正的旨意降臨這個世間,即將領導世界走向變革,而現在,符合預言所述的要素,正向著喬特˙彭哥列一點一點地集中。
她還想開口說些什麼,天空一瞬間的扭曲轉移了她的注意力,露淇抬起頭,一些天使也注意到了異象,紛紛抬頭望向天空,明亮的光芒漸漸黯淡下來,引起更多天使的注意,不一會兒,四周成為了一片黑暗。
「怎麼回事?」喬特從樹下跳了起來,摸索著露淇的位置,抓住了她的手臂,扶她站起身,「露淇小姐……這究竟是……!」
「我也不清楚,這種現象是第一次發生。」露淇擔憂地回答,「難道是……魔法空間被破壞掉了……啊!」
大地一陣動搖。
喬特一手抓著樹幹、一手護住身旁的露淇避免她跌倒,那天使在混亂之中舉起了手,手中喃唸著咒語,大地的震動逐漸停止了,天空也再度亮起來,能見度逐漸恢復,但始終無法回復到原來的亮度,喬特放開了露淇,卻赫然注意到一個身影站在門口,直勾勾地以溢滿殺意的目光瞪視著自己。
──漆黑的妖精。
在意會到那是妖精王布萊梅的瞬間,一道黑影瞬即向他襲來,喬特抱住身旁的露淇向左跳開,緊接著一陣巨響,後方的柳樹應聲倒地,喬特還沒來得及回頭,攻擊便一道接著一道襲來,他一手抱著露淇四處躲閃,一手咬著手套戴上,勉強在四面被夾攻的一剎憑藉火焰反向噴射飛上天空。
匆匆將露淇放到躲藏處後,喬特戴上了另一隻手套,將自己與露淇的距離拉開,下一記攻擊迅猛襲來,他側頭抓住了那物體,後才意識到那是隻粗大的觸手,喬特的手中綻出了猛烈的火焰,靠近他的觸手也因高熱而瞬即縮回。
「那是凡赫辛的武器……」布萊梅甩了甩燒焦的觸手,神情又更為憤怒,「──不要以為你會了點雕蟲小技就能打敗我!純血Hunter!」
更多的觸手從妖精的身上生了出來,朝喬特一齊攻去,那金髮青年一面忙著招架與閃躲,一面注意附近是否有沒躲開的天使,短暫的分心讓他沒有留意到沿著草皮蜿蜒而來的觸手,他的腳踝猛地被綑住,用力向前拉扯,喬特嗤了一聲,背部著地在草皮上滑行了數公尺,更多的觸手趁勢朝他襲來,他收腳的瞬間以左手撐地向右上方跳起,數條觸手擊穿了他方才所在的地面,喬特在半空中彎身抓住自己的腳踝,燃放火焰的瞬間那觸手就此萎縮鬆開,他也因皮膚燒焦的劇痛而落回了地面,雙方暫時休戰數秒,喬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努力撐起身子。
「喬特先生!」
風的聲音從後方傳來,他側頭,只見那紅衫天使向自己跑了過來,喬特伸出右手示意他別再靠近。
「恭彌在那個房間裡面!」他緊盯著眼前的黑色妖精,向後方的風大聲喊道,「帶他到安全的地方去!拜託你!」
風煞住了腳步,愣住了。
「快點!」
「我、我知道了!」
風還未轉身跑開,數條觸手瞄向他的位置刺了過來,喬特瞪大了眼,朝風的方向衝過去,卻只來得及擋在他身前,右手臂在伸出防衛的剎那,被長槍一般的狠狠刺穿,他嗤了一聲,緊接著襲來的數條觸手毫不留情地刺穿他的手腳,他瞪大了雙眼,掌中燃燒的火焰無法控制地漸漸熄滅了。
「抓到你了吧,純血Hunter。」妖精冷冷地說著,嘴角咧開一抹殘忍的笑意,「我要慢慢弄死你,直到你說出Lord的下落──」
布萊梅猛然打住了話。
只見那金髮青年緩緩地抬起了手,雙臂交叉,染血的雙手抓住了穿在自己臂上的數隻觸手,咬緊了顫抖的雙唇。
「……零地點──突破。」
冰宛若藤蔓一般順著觸手迅速攀延而去,喬特一個用力捏碎了手中結冰的藤蔓,布萊梅嗤痛一聲,瞬即收回了斷裂的觸手,震驚之餘,眼前金髮青年的反抗也讓他勃然大怒,更多的觸手纏上喬特的雙腳,一個使力就將那青年甩出去。
喬特的身子重重撞上一旁的小屋,將木片造的屋頂摔個粉碎,又被抽回來,再摔,背部狠狠地擊破木質牆壁,撞出一個慘烈的大洞,布萊梅及時收回了自己的觸手才未被刮傷,他冷冷看著那牆上的大洞,朝小屋走去。
周圍的天使只是或震驚或畏怯地看著,並沒有上前幫忙的打算,布萊梅的視線隨便掃了他們幾眼,他不知道喬特˙彭哥列是怎麼到達這種天使聚集的地方的,但這些天使很顯然並不受他控制和命令,甚至方才在自己拿其中一個天使作誘餌時,純血Hunter竟愚蠢地衝上前當了擋箭牌。
但是,只弄斷他幾根骨頭還不夠──妖精王忿忿地想著,他給亞凡席斯家的老爺造成了整整十年都無法痊癒的精神傷害,不將他虐殺致死難洩這口氣。
布萊梅的下半身從觸手變化為人類的雙腿,他緩緩走了過去,卻在走到那洞口前,赫然從屋內射出了一道黑影,妖精王及時退後閃過,回頭一望,只見直直插在草地上的──是一只銀色的浮萍拐。
就在他注視拐子的那短短幾秒之間,浮萍拐化為了光芒,消失。
是天使的武器。
喬特˙彭哥列最終還是向他那些可悲的人類祖宗看齊,利用了天使物種,布萊梅輕蔑地想著,繼續向前走,卻在走到洞口前方向內一望的瞬間,愣住了。
在破敗的廢墟之中,他遍尋不著的吸血鬼君主阿諾德˙亞凡席斯就坐在牆角,將失去意識的喬特˙彭哥列緊緊護在懷中,一名雙眼纏著白色繃帶的天使站在君主後方手持雙枴,而君主的臉上溢滿了憤怒,朝布萊梅舉起了右手。
「老爺!」知那是君主將要攻擊的前兆,妖精王喊出了聲,「老爺!是我!」
「布萊梅……!」阿諾德稍稍瞪大了眼,卻很快又回復原先的憤怒,「你為什麼攻擊喬特!要是他就這樣死──唔、咳!咳、咳咳……!」
阿諾德及時摀住了自己的嘴,鮮血順著他的指縫流下,滴上喬特的前襟。
「老爺……!」
「咳……別……靠近喬特……!」
阿諾德用染血的手緊緊抱住喬特,咳得連話都說不出,淚珠滲出了他的眼眶,鮮血濺得喬特一身,布萊梅匆忙跑了過去。
「我不會做什麼的,老爺。」他安撫地道,有一半是對後方手持武器的盲天使說的,「先讓我醫治你,好嗎?」
阿諾德搖搖頭,緊抱著喬特不放。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會醫治他的。」布萊梅開始慌了起來,「現在要緊的是您的身體……我明白了!我先醫治他就是了!」
拗不過阿諾德帶著淚霧的憤怒眼神,布萊梅彎下身,長而漆黑的五指在喬特的身上來回檢索,肋骨斷了三根,其中兩根大約是刺破了左肺,腦部遭到了重擊,估計有些腫脹,阿諾德的雙手緊緊環在喬特身上,無法放心將喬特交到布萊梅手中治療,這也是他第一次感到這麼被君主不信任,布萊梅一面喃喃地念著咒語,一面將手指在傷處快速移動,綠色的光芒逐漸散發出來,喬特的呼吸聲也隨之漸漸變得平穩,在腦部也獲得治療後,他終於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恭彌……」阿諾德抬頭望向身後不安的盲天使,虛弱地輕聲道,「去告訴外面你的同族,說喬特已經沒事了……」
「不會再有危險了嗎?」雲雀緩緩地道,聲線卻很是緊張,「喬特?」
「我……咳、我在這裡……」喬特出了聲,坐起身,「謝謝你……布萊梅。」
「你對兇手謝什麼?」布萊梅冷冷地道,「好了就閃邊……」
「──請你救救阿諾德。」喬特急促地打斷了他的話,「協會給他喝下紅藥,現在身體很虛弱、一直咳血,只有你能救他了!拜託你!」
布萊梅注視著那金髮青年焦急的眼神,五色變化的雙眸中充盈著訝異,當初那個金髮小毛頭打了君主就頭也不回地跑走,在聽到純血Hunter與君主在一起得消息時,他一直主觀認定是卑鄙的純血Hunter趁著君主傷重強硬把他帶走,一直想像著君主會受到純血Hunter各種的精神傷害和肉體傷害。
但,事實看來並不如自己所想。
阿諾德虛弱地靠上了喬特的胸口,喬特一面輕輕拍著他的背,一面騰出手握了握後方那個天使的手,像是在安撫他一般,告訴他自己沒事,那天使的神情逐漸安定下來,收起了雙手的武器,沿著牆壁摸索門把的位置離開,一名穿紅衫的天使恰巧在此時開了門,後方還跟著數名天使。
「喬特先生……恭彌?」
「喬特沒事了。」那黑髮天使淡淡地答道,被對方握住了手,小心翼翼地從滿是破木片的廢墟房間扶出,「好像是阿諾德認識的人。」
「我聽說妖精一族只順服現任吸血鬼君主,原來是真的啊。」一個冰冷的聲音從後方傳來,「那個黑黑的東西,你待會兒最好把你襲擊這裡的事解釋清楚。」
「別這樣,里包恩。」
女性溫和的聲音從更後方傳來。
「這裡就交給喬特大人,其他人跟我來,外頭還有殘局要收拾呢。」
外頭的天空又逐漸亮起來,妖精王知道自己的干預魔法被破解了,觀望熱鬧的天使逐漸散去,喬特小心翼翼地撥開了周圍的碎木片,讓阿諾德能在地板上躺平,布萊梅伸手檢測阿諾德的身體狀況,若是像喬特那樣的傷用時間回復魔法就可以簡單解決,但阿諾德的內臟已幾乎被紅藥腐蝕殆盡,那些致命的液體已經流向全身,布萊梅實在不知道該從何下手。
阿諾德一碰上紅藥,自癒能力就無法發揮效用。
「純血Hunter,協會給老爺喝了多少紅藥?」
「這……我當時不在場,並不清楚。」
布萊梅急躁地嘆了口氣,望向阿諾德:「老爺,如果紅藥不取出來,用再多時間回復魔法都是沒用的,老爺的身體也無法自行排出紅藥,目前我只能替您延命,還有,您最好能盡快離開這個被聖魔法籠罩的幻境,對您的身體不好。」
說完,布萊梅站起身,周圍殘破的景象在他的魔法下逐漸恢復原狀,喬特抱起阿諾德,將他放回床上去,看著喬特˙彭哥列小心翼翼怕對阿諾德造成任何多餘傷害的動作,布萊梅淡淡地瞇起了眼。
「純血Hunter。」他的語氣帶了點逼問的意味,「你的目的是什麼?」
「你是指什麼的目的?」喬特替床上的阿諾德蓋上被子,平靜地問。
「攻擊老爺、囚禁老爺,還把老爺帶到這裡來的目的。」布萊梅的語氣顯得有些煩躁,「你和那群窩囊的協會到底在想什麼?」
「協會嗎……」喬特沉默了一會兒,苦笑,「現在應該正想殺我吧。」
「什……」布萊梅稍稍瞪大了眼,「你不是協會的領導嗎?」
「我擅自帶阿諾德出來了,還帶走了協會的紅藥來源,肯定早就是通緝犯了……不過,那也得看協會現在還有沒有餘力來抓我。」他閉上眼,低下頭,一會兒像是想到什麼,看向布萊梅,「布萊梅知道戰場的情況吧?」
「協會那邊在鬧什麼花樣詳細我不清楚,但我大概知道。」
「可以把你所知道的都告訴我嗎?」喬特懇切地要求,他金紅色的眼眸散發著真切的光芒,「我必須掌握現在戰況,才能斟酌該把阿諾德帶到哪裡。」
「帶到哪裡?哼。」布萊梅的臉色瞬即轉為不悅,「你只有把老爺還給我們。」
「我當然不會把他交給協會。」雖查覺到布萊梅尖銳的敵意,喬特仍保持鎮定辯解,「但是,我也不打算把他交給吸血鬼。」
聞言,布萊梅本就漆黑的臉孔又變得更加漆黑。
但是他不能拿喬特怎麼樣,至少不能在君主面前對這個純血Hunter動手,布萊梅有些顧慮地瞄了眼床上的君主,阿諾德似乎是睏了,那銀髮的吸血鬼看著床邊談話的他們,冰藍色的眼眸因疲倦而瞇起。
「這件事攸關人類存亡問題,我想,就算要血族只殺獵人、不殺一般平民是不可能的吧,我明白這次是協會做得過分了,但……」喬特淡淡地道,移開了視線,他望向床上的阿諾德,輕輕握住了他的手,阿諾德查覺到掌中傳來的溫熱,也握緊了他的手,喬特勾起了一抹微笑,「……你說過,『在我身邊就有可能』,不是嗎?若真能如此,一定還有別的方法的,阿諾德。」
布萊梅愣愣地看著他們兩人,出乎他意料的是,他所敬愛的君主竟沒有反駁喬特的話,現在的他們看來不像綁匪與人質,更不像獵人與吸血鬼,現在手與手緊緊相握的兩人,在任何人眼裡看來,都只像是一對感情深厚的愛侶。
他正打算開口說些什麼,猛然想起的敲門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喬特看向門口,說了聲:「請進。」
門被緩緩推開,一個穿著紅衫的天使站在門口。
「喬特先生。」那天使以溫和的嗓音說,「外頭來了幾個人類,似乎是您的朋友,露淇大人讓我過來問您要不要放他們進來。」
「我的朋友?」喬特警戒地站起了身,「他們長什麼樣子?」
「這個,我只得知有四個人類,詳細的部分還沒有收到通報。」風平靜地回答,「只是,他們的身旁似乎帶著幾隻烏鴉。」
「烏鴉……?」喬特愣了一會兒,而後望向身旁的阿諾德。
「是你的朋友。」阿諾德淡淡地道,仍是閉著雙眼,「從前線帶回來的。」
喬特瞪大了雙眼。
喜悅與感動瞬間將他淹沒,連日的焦慮與急躁在剎那間消散無蹤,他的眼淚差點就要奪眶而出,喬特彎下身用力親吻阿諾德的雙頰,這讓那銀髮君主愣了一下,而喬特連句謝謝都來不及說就衝出了房間。
風望著喬特跑走的方向,微笑了一下,轉頭向房內的兩人點了頭後關上了門,阿諾德靜靜地望著緊閉的門扉,雙頰泛起了淺淺的紅暈。
布萊梅看著阿諾德的反應,吃驚地張大了嘴。
「我的老爺……」他顫抖地道,在床邊跪了下來,拾起阿諾德的手,「告訴我……您這是認真的嗎?您真的相信那個人類?我是說……那個下種可是傷害了您整整十年啊……他過去怎麼傷害您,難道您都忘記了?」
「怎麼會?」阿諾德發出一聲淺淺的輕笑,再次閉上了雙眼,「只是看在從協會手中救了我的份上,我赦免了他的罪罷了。」
「那麼被囚禁這回事呢?」布萊梅焦急地問,「成為他的俘虜,不願意回到城堡……這一切確實都是您的意願嗎?您……真的願意幫助那個男人嗎?」
「要殺光全部的人類太麻煩了,布萊梅。」阿諾德懶散地翻了個身,用棉被裹住了自己,「我只是在等,等到喬特找到那個方法的那一天。」
「不會有那種辦法的,我的老爺。」妖精王急切地道,「讓我現在就帶您回去吧,老爺,黑桃家的那小子也快急壞了,各大家族現在分崩離析,沒有您的統治是不行的,我們──我們一族也需要您啊!」
「分崩離析?」阿諾德側過頭來看向布萊梅,睜開了冰藍色的眼,「喔?布蘭登堡家的元老想當王了?」
似乎察覺到自己說出不該說的內幕,布萊梅有些慚愧地低下頭。
知道自己說中了,阿諾德握緊了布萊梅的手,閉上雙眼。
「沒有力量的血族是成不了君主的,布萊梅,看看現在的我。」他的眉眼間無意中釋出了幾分釋然,「我已經註定沒救了,就讓我跟在喬特身邊吧。」
「老爺……」布萊梅仰頭悲傷地親吻阿諾德的指節,「我等妖精絕不接受他族的君主,老爺,亞凡席斯家是我們重要的恩人,您也是,您對我們的恩惠,我族永遠都不會忘記,只有您能當我們的君主……只有您……」
「在說什麼,妖精的王是你啊。」阿諾德微笑起來,聲音隨著倦意而變得越來越小,「要不要歸服新君主,那是由你決定的事情……」
他沒有再說下去,腦袋安穩地靠在枕頭上,顯然已經陷入了沉睡,布萊梅悲傷地注視著血族君主的睡顏,莫大的痛楚在他的心頭翻攪,他伸出手,手臂與手指化作數條毛茸茸的觸手,溫柔地撫上了那銀髮人兒的側臉,觸手輕輕撥開了前額的銀色瀏海,布萊梅傾身,在那漂亮白皙的額上落下一吻。
一朵薔薇的印記出現在阿諾德的額上,也同時出現在布萊梅的左胸,光芒只綻現了一會兒又瞬即消失,布萊梅歛下睫,注視著阿諾德的睡容。
「您若死了,我也隨您一起死。」他憂傷地道,抽回了手,觸手又在瞬間化為他原本手臂的模樣,「無論您的決定是什麼,我等一族將永遠追隨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