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到來,協會裡的獵人都累壞了。
喬特在守著阿諾德時稍微打盹了一會兒,醒來的時候發現阿諾德也偎在自己身邊睡著了,他輕輕地將那銀髮人兒的手銬回去,不久後G和科札特便來敲門,說要換班,喬特終於能獲得短暫的休息,他到食堂去隨便吃了點剩下的食物,洗過澡後,想起了答應過雲雀恭彌的事情,便匆匆換過衣服趕到了教堂去。
推開密室的門以前,他想了大約十個道歉方式,而後才推開了門。
雲雀恭彌聽見開門聲,緩緩地抬起頭來,牽動了身上的鎖鍊。
「誰?」他警戒地問,翅膀微微張開。
「是我,別緊張。」喬特緩緩朝牢籠走去,拿出牢門的鑰匙,「今天只有我一個人,弗倫的話大概還在開會,教會裡也沒有人在,放心好了。」
「作戰成功結束了嗎?」
「算是,也不算是……」推開牢門,在雲雀的身旁蹲下來,喬特拉過雲雀的手,將手中裝滿食物的籃子放到那沒有雙眼的天使手中,「吃吧。」
「是誰來了?」那天使緊抱著手中的食物籃,急切地問,「是誰?」
喬特愣愣地看著他,不大懂那天使的問題,但他是頭一次看到雲雀恭彌這麼不安的神情,他思索了好一會兒,才又緩緩地開口。
「今天只有我一個人來喔。」
「不是。」雲雀恭彌似乎急得有些生氣,「從昨天晚上開始,空氣的震動就不對勁,有一個……很怪異的存在來了,那是誰?」
「你是指這個空間嗎?」
「我看不見,也有可能是這個教堂或這一帶,出現了一個很強的氣場。」
「我想……你應該是指吸血鬼君主吧。」喬特苦笑起來,在雲雀身前坐下,「昨天真是嚇了一跳,沒想到協會說要抓的純血會是戴蒙先生和吸血鬼君主……」
「是以前曾經囚禁過你的純血嗎?」雲雀頓了一會兒,很快就對喬特所說的純血失去興趣,「有沒有別人潛入協會?或者有什麼怪象發生?」
「這個……我想是沒有。」
那天使抱著食物籃,緊抿著下唇思索了好一會兒。
「讓我和吸血鬼君主見面。」他突然開口,身旁的喬特一愣,雲雀恭彌放下食物籃,身子微微向前傾,有些不穩地抓住了喬特的衣襬,「讓我和他見面。」
「這……可是連我的權限都辦不到的事情啊……」
「只要看一眼就好。」雲雀堅定地道,「讓我看他一眼。」
「你該不會是還想著初擁這件事吧?」
雲雀搖搖頭,抓著喬特衣襬的手又收緊了些。
「讓我看那個純血一眼。」
他又重覆了一遍,喬特為難地蹙起了眉。
*
回到協會的路上,喬特一直思索著雲雀說的事。
太陽逐漸大了起來,走廊上的獵人很少,約是挺過一個漫長疲累的夜晚,大家都鬆懈下來,回房去休息了,喬特順著熟悉的路徑走向自己的寢室,卻赫然看見了一大群人聚集在自己房門口,似乎在騷動什麼。
「都叫你不准隨便亂碰了吧!」
G的大吼聲從房裡傳來。
「藍寶!去把喬特叫來!快啊!」
綠髮青年才匆匆忙忙擠出人群,就一頭撞上喬特的胸口。
「喬、喬特……」見到要找的人就在自己面前,藍寶哭喪著一張臉,抬頭望向金髮青年錯愕的神情,「大事不好了……西也納理事長他……!」
聽見喬特的名字,圍在門口的人群漸漸讓開了一條路。
喬特˙彭哥列揮開一些仍不知道讓路的獵人,擠進了房內,只見在自己的床邊,以西也納理事長為首的一群獵人圍繞在吸血鬼君主身邊,手中拿著紅藥,而G和科扎特正擋在床邊,用身體盡可能地護住阿諾德,不讓西也納等人靠近。
「發生什麼事了?」喬特快步走到床邊,「有什麼事嗎?西也納先生。」
「喬特!」眼見分隊長歸來,G暫時從阿諾德身旁起身,「西也納理事長說要確認這傢伙是不是真的吸血鬼君主,要用紅藥逼刑。」
「這是會長下的決定嗎?」喬特望向身旁臉色鐵青的男人,冷聲問,「會長命令我及我的小隊看守他,如果不是會長親自下的命令,恕難從命。」
「囉嗦,憑你的片面之詞怎麼能確定他就是真正的君主?」男人握緊手中的紅藥瓶,咬牙切齒地反駁,「現在可是很嚴重的事態!閃開!」
「雖然我確定他就是君主。」喬特看了眼身後的阿諾德,後者已因周圍人類過多而露出了煩躁的神情,喬特輕輕地嘆了口氣,「但你打算怎麼確認他不是?」
「讓他把翅膀露出來。」西也納試圖讓自己的口氣緩和些,「如果是真正的君主的話,應該和文獻記載一樣有著亞凡席斯家族的翅膀。」
「白癡啊!你打算把他殺了嗎!」一旁的G大吼出聲。
「只是用點紅藥而已,他不會那麼容易死的!」
「只是用點紅藥,他就連掙脫手銬的力氣都沒有了不是嗎?」喬特淡淡地反問,「你們請回吧,我能以人格向你們擔保,他就是君主。」
眼見喬特這麼說,西也納周遭的手下面面相覷。
身為純血Hunter的喬特姑且還算是整個協會的精神領袖,他的威信在某一程度上甚至凌駕於協會會長,只要他說一聲「是」,協會裡反對的聲音就會一一消失,圍繞在房門口看熱鬧的人們眼見大約是沒有拷問君主等類的好戲看了,耐不住一整晚的疲累,便紛紛散去,西也納的手下似乎也選擇相信喬特。
「萬、萬一他不是君主!你打算怎麼做?」
西也納眼見自己漸漸站不住腳,急躁地吼道。
「關於這個,如果他真的不是的話,純血那邊一定會有消息傳來。」喬特溫和地回應,「況且,如果他不是的話……似乎也比較合你的意?」
西也納的臉一陣扭曲。
喬特在床邊坐下來,抬頭望向那男人。
「出了什麼事情嗎?」他問,「如果他不是君主的話,你打算做什麼?」
「這……」西也納咬牙切齒地收起紅藥,轉身,「這跟你這種小鬼無關!」
「你說什麼……」
「──沒關係,G。」喬特伸手攔下了身旁的夥伴,淡淡地瞇起了眼,看著西也納領著部下出去,有些部下甚至背著西也納偷偷和喬特打了招呼,喬特向他們微笑致意,直到房門再度被關上,他才將視線拉回G身上,「應該和高層昨晚開會的事情有關,弗倫應該會知道些什麼,之後再去問他就行了。」他頓了頓,微笑起來,「還有,謝謝你幫我保護阿諾德,G。」
「誰要被他保護!」
「我才不是想保護他才保護他的!」
床上的阿諾德和身旁的G幾乎是異口同聲地道,然後他們互瞪了對方一眼。
「哈哈……」一旁的西蒙˙科扎特笑了起來,「這個君主還真的是很有趣呢,是八字和G特別合不來嗎?從黎明開始他們就一直像這樣在吵架。」
喬特聞言,回頭看向被銬縛在床上的銀髮人兒,露出了微笑。
阿諾德注意到了他的視線,有些彆扭地別開了頭,雙頰泛起淺淺的紅暈。
「啊、話說回來,真的有翅膀這回事嗎?」藍寶遠遠地靠在牆邊不敢接近,懶洋洋地出聲,「如果有的話真想看看啊……傳說中的翅膀。」
「我聽說只有純血的才有,而且只有出生和死前才會張開……這是真的嗎?」科扎特望向床上的阿諾德,那銀髮人兒淡淡地撇開頭表示不作回答。
「嘛、要指望這傢伙和我們聊天是不可能的。」G打了個呵欠,向門口走去,「等一下就要吃中餐了,我去叫雨月和納克爾起床。」
「啊、我也去。」牆邊的藍寶顯然找到了離開這裡的機會,自告奮勇地道。
科扎特和喬特目送他們兩人離去,直到房門再度緊閉,才將視線移回阿諾德身上,那銀髮人兒顯然是累了,半瞇起冰藍色的眸子,科扎特忍不住微笑。
「我第一次在戰鬥以外的時間這麼近距離接近吸血鬼。」那紅髮青年輕聲道,「感覺就像人類一樣……他是想睡了嗎?」
「應該是吧。」喬特說著站起身,拉開衣櫃下方的抽屜,取出一條薄薄的毯子,在床邊彎身為阿諾德蓋上,「他們畢竟是夜行性的,白天都累了。」
「話說回來,你從昨天早上開始就都沒有闔眼吧?」
「啊、其實在看守他的時候不小心睡了一會兒……」
「你要不要到我的房間睡一下?這裡我來替你守著就好了。」科扎特溫和地微笑,「看君主這麼虛弱,我想我一個人也沒問題的。」
「那還真是多謝了,科扎特。」喬特仍是微笑著,卻有些疲累地揉揉眼睛,「那麼……阿諾德,我去找張床休息一下,這段時間請你不要給科扎特添麻煩。」
吸血鬼君主沒有答話,似乎是沒有聽見,他躺在床上,眼皮已經沉重地蓋下,意識進入了深沉的夢鄉,喬特望著他,苦笑起來。
「真是我行我素的傢伙……」
──叩叩。
猛然響起的敲門聲打斷了他的喃喃自語,喬特回過頭來,說了聲「請進」。
門緩緩地推開了,站在門口的是副會長弗倫˙蘭翠。
「我聽說剛才西也納一派到這裡鬧場,已經沒事了嗎?」那男人關心地問道,仍是只站在門口,似乎沒有進入房內的打算。
「啊啊、我們剛剛讓他回去了。」喬特溫和地回答,「他想用紅藥逼出君主的翅膀,藉此確認我們抓到的到底是不是君主。」
「翅膀啊……真是高招。」弗倫低頭思索了一會兒,搖搖頭,嘆息。
「西也納是發生什麼事了嗎?」眼見弗倫似乎有心事,喬特抓住機會追問,「他似乎很希望這邊這個不是君主本人,跟昨晚的緊急會議有什麼關係嗎?」
「啊啊、這個啊……」弗倫回頭確認一下身後和附近是否有人,而後才壓低聲音,「西也納和會長一樣是保守派的,如果我們真的抓到君主的話,所有的純血家族就會瞄準協會全面攻擊,那傢伙大概只是想要逃避現實吧。」
「咦……?」聞言,科扎特的臉色似乎有些鐵青,「全面攻擊……?」
「自己的君主被抓了,不可能坐視不管的吧?」喬特向身旁的友人解釋道,又望向門口的副會長,「目前有沒有什麼交涉的辦法?」
「我們一向和吸血鬼沒什麼好交涉的吧?」弗倫有些僵硬地反問,又道,「我回房去休息了,今天下午會長應該會傳達囚禁君主場所的消息,在這之前就委屈你、先放在這裡了,近期內可能會有大戰開打,務必養好精神。」
「好的。」
「遵命。」
「特別是喬特,要是你鬆懈下來的話,整個協會都會跟著鬆懈的。」弗倫半開玩笑地道,向後一步退出了房間,「好好休息吧,兩位。」
說完,副會長關上房門離開。
喬特打了個呵欠,有些疲倦地揉揉自己的太陽穴。
「抱歉,科扎特,我也去睡了。」他回頭望向自己的友人,道,「要是出了什麼事的話就大叫,我會立刻趕過來的。」
「哈、不用那麼緊繃啦。」西蒙˙科扎特笑了笑,「再說,G待會兒一定會因為放心不下而跑回來的,你就好好睡一覺吧。」
「謝了……那麼,晚安。」
「晚安,喬特。」
伴隨著房門開關的聲音,喬特的腳步聲漸行漸遠,科扎特仰起頭,有些無聊地望著天花板,眨了眨眼,視線又隨即移向喬特的書架,雖然上頭擺放了很多書,看起來卻都很艱澀,實在不是用來消磨時光的好讀物。
「吶。」
寂靜之中猛然響起的聲音讓他嚇了一跳。
回過頭,只見床上的吸血鬼君主已經張開了眼,平靜地望著他。
「呃……和人質單獨對話是不被允許的。」科扎特顯得有些手足無措,慌忙地道,「我不能和你說話,抱歉……」
「可是喬特和我說話了。」阿諾德淡淡地回答,科扎特愣了愣。
「哈哈……愛違反規定的根性還是沒變嗎……」他頭痛地道,苦笑起來,「那……好吧,既然隊長帶頭作亂,就不能怪我了,說吧。」
「跟我說一點喬特的事情。」阿諾德平靜地開口,「這十年間對他來說重要的事情,讓他改變的事情,一點也好,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