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時間科札特回到本部來的時候,臉色非常難看。
他在食堂鄭重地向隊上的死黨宣布,因為知道了吸血鬼君主被囚禁的位置,為避免他在未來與血族交戰時遭到嚴刑逼供,他要被送到其他協會分部去。
「而且還是黑桃家的對抗最前線……」科札特沮喪地道,「那裡很遠的啊……」
「真是奇怪……」G將叉子含在口中,蹙起了眉,「在最需要本部戰力集中的時候,為什麼刻意把你送到外邊的協會去?」
「是那個吧?」朝利雨月加入了話題,「現在最有可能先攻過來方向的不是君主核心領地就是黑桃家,所以才要把科札特送去那邊支援吧?」
「但是……只是知道一個訊息就要送到這麼遠的地方,有這個必要嗎?」
「唉唉,要是我是喬特就好啦!」科札特沒有回答納克爾的疑問,重重嘆了口氣,「要是喬特沒被蒙上黑布,就能和我一起被調職啦!」
「開玩笑!喬特要走我也一起走!」
「放心放心,喬特可是純血Hunter,沒可能被調職的。」
「如果喬特真的被調職了,那我們就整個小隊一起走吧。」
「喂喂、那這個協會本部要怎麼辦啊?」
話題逐漸偏離了科札特調職一事,喬特並沒有加入他們的討論之中,只是在旁一面吃晚餐,一面靜靜地聆聽,科札特被調職一事絕對不可能這麼簡單,協會肯定是在阻斷任何他與雲雀見面的可能,科札特現在知道了雲雀的位置,協會為防止他對自己說漏嘴,要把自己和科札特盡可能地分開。
為什麼要做到這種地步?
喬特淡淡地想,手裡的湯匙停下了動作。
──莫非,雲雀抓著協會的什麼把柄嗎?
*
同一時間,教堂的地下密室內。
天使雲雀恭彌靜靜地望向身邊那個有著強大氣場的存在,稍微聽得到外面看守人來回走動或談話的聲音,被困在這裡數十年,從未有人過來看守他,但今天這個存在被放進來,立刻就多了數名看守人,看來一切誠如喬特所說,現在與自己共處一間密室、擁有如此怪異氣場的人,就是吸血鬼君主。
「你是誰?」雲雀望著那個方向,有些不確定地開口,「是人?是鬼?」
「……是吸血鬼。」
那個冷漠低沉的嗓音淡淡地回答。
雲雀試圖摸索著,用那雙無法走路的雙腿朝那個回答者的方向爬過去,他聽見了鎖鍊被扯動的聲音,而後是磚牆碎裂剝落的輕微聲響,很有可能是那個人把嵌在牆上的鎖鏈扯斷了,然後,一雙冰冷的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還保留著這種力氣嗎……」他問,「你到底是誰……?」
「我是吸血鬼,天使。」那聲音的語氣帶著一種令人畏懼的淡漠,「這個協會本部所有的紅藥,都是由你提供的吧?」
「我不確定,但應該是如此。」
雲雀抬起手,緩緩地摸上了眼前冰冷的物體,軟軟的、沒有溫度,觸感很好,大約可以摸出是皮膚,他的手漸漸上移,摸到了冰冷的唇和鼻樑、眉眼,他可以確定眼前這個存在至少擁有一個人臉,那個存在並沒有反抗他,只是平靜地讓他觸摸著,雲雀的手向後移,摸到了一雙耳朵,還有柔軟的短髮。
「你……是不是,長得和我很像?」他不太確定地問,聽見淺淺的一聲笑。
「我不知道,沒辦法看到你的全臉。」那人淡淡回答,「天使,你的名字?」
「雲雀恭彌。」
「喬特所說『不給初擁就會死去的天使』就是指你嗎?」
「那麼,你就是囚禁過喬特的吸血鬼君主『阿諾德˙亞凡席斯』嗎?」
那人沒有回答,只是發出低低的輕笑。
「……真是奇怪。」那名為阿諾德˙亞凡席斯的吸血鬼輕聲地道,捧住了雲雀恭彌的雙頰,「你明明是我的天敵,我卻覺得能和你相處得不錯。」
雲雀並沒有回話,他的手輕輕覆上那雙觸摸著自己雙頰的冰冷雙手,有些迷茫地抬著頭,他從未有比這一刻更希望能重見光明。
即使只有一眼也好──好想看看這個人的雙眼,會是什麼樣的顏色。
*
另一方面,死亡森林內,君主核心領地城堡。
黑桃家的家主與其下六十八名爵爺同貝爾林家族籌畫了這次緊急會議,純血世界現在上上下下都謠傳著吸血鬼君主被獵人協會抓走的消息,除去亞凡席斯家以外的六大家族元老都紛紛趕到了君主的城堡,位於夏宮的三位準后也被緊急召回,布蘭登堡家、麥克倫堡家、薩哈森家、圖林根家以及巴耶爾家,還有妖精一族的代表妖精之王布萊梅及其親信屬下,現在都聚集在寬廣的會議室內,圍繞著圓桌,等待會議召集者黑桃家元老戴蒙˙斯佩德進入。
黑桃家第六十九位爵爺六道骸穿著漆黑的披風站在門外,咬牙。
雖然串通協會意圖將戴蒙˙斯佩德從黑桃家家主的位置上拉下來是自己一手策劃的,但他從未想過事情會演變得如此嚴重──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將君主帶到協會裡的黑桃家必然會沒落,而且──……
「可惡、那些人類……」他咬緊下唇,「不打算把Lord還回來嗎?」
「人類從以前就是不能講道理的下等野獸。」
後方傳來的嗓音冷冷地打斷了他的話,六道骸回過頭,只見戴蒙˙斯佩德站在自己身後,那雙深色的眼溢滿了少有的怒氣,「骸,讓路。」
六道骸識相地向側退開一步,戴蒙˙斯佩德緩緩地走進了會議室,兩旁貝爾林家族的純血替他關上了大門,會議室內頓時陷入了一片嘈雜。
六道骸站在門外,雙手插進了口袋內。
他冷冷地瞟了門一眼,又緩緩移開了視線,對自己來說,斯佩德就算是死了都無所謂,但與自己年紀相仿,自己所憧憬的「阿諾德哥哥」不能出一點事。
再怎麼說,流淌著「主」──墮天使路西法血脈的他,可是所有不死生物的精神信仰中心,他的強大與美麗,根本不是一般的血族所能媲美。
──但是,身為歷代最強君主的他,又怎麼會這麼簡單就被獵人抓住?
「……務必將奪回Lord視為第一要務!」
斯佩德激動的聲音從會議室裡傳來。
「奪回Lord後──就將人類趕盡殺絕!」
*
「現在情況是真的很糟……」
寬敞的辦公室內僅點著數盞小燈,凡赫辛吸血鬼獵人協會副會長弗倫將水倒入書櫃上的花瓶,對桌前神色凝重苦痛的協會會長道。
「策劃這次行動的黑桃家爵爺因為我們囚禁君主,完全和我們失去聯絡,事到如今也不可能向吸血鬼解釋這一切都是黑桃家策劃的內幕了。」弗倫頓了頓,將櫃上的花瓶擺好的位置,回頭看向桌前的男人,「在這個節骨眼上,真的有必要把西蒙˙科札特送離本部嗎?目前槍手獵人中他已經是最強的了……」
「你別管,弗倫。」中年男人打斷了他的話,沉沉地嘆了口氣,「總之,那個天使知道一些這裡的秘密,那不是下層能知道的東西,現在科札特知道那個天使的位置,就必須把他送到別處才行。」
「可是父親……」
「沒有可是!」
弗倫˙蘭翠識相地閉上了嘴,他的額角滑下了冷汗,關於喬特˙彭哥列這十年間一直有與天使雲雀恭彌暗地裡來往的事情,他怎麼樣也說不出口。
「……不提這個了。」聖馬力諾˙蘭翠淡淡地轉移了話題,「關於新一批紅藥的事情怎麼樣了?你告訴那些貴族了嗎?」
「啊啊、是的。」弗倫回過神來,答道,「我用馬車在半途翻覆的藉口搪塞過去了,這樣一來,短期內從全國各地送來的紅藥就不會再出售了。」
「這樣就好……」會長嘆了口氣,「那個天使也快死了,戰爭期間光靠他的血量是不足夠支撐我們本部的戰力的……」
「把吸血鬼君主和那個天使關在一起真的沒問題嗎?」
「我也在思考這個問題,弗倫……」聖馬力諾轉過椅背,背對自己的辦公桌,沉默了好一會兒,「要是這個協會守不住了,攻進來的純血遲早會找到他,一旦喪失作為人質的吸血鬼君主,就是全人類的失敗,必須儘早把他移位才行。」
「但問題是……喬特吧?」
「沒錯……」中年男人嘖了一聲,「難道……那個小鬼連君主也能馴服嗎?」
「照這樣看來,如果沒有喬特,吸血鬼君主大概也不願意移動。」弗倫點點頭,又道,「我們不曉得他還保存多少實力,而且如果他還保留實力,願意被我們關在這裡的理由又是什麼?反過來說可能是我們中了吸血鬼的計也不一定。」
「在我們弄清楚這一切前……不能夠妄下定論。」聖馬力諾說著,又沉默了好一會兒,他的愛子注視著他沒有說話,半晌,中年男人才又開口,「……我,想要在確認開戰的時候讓喬特帶著吸血鬼君主撤離。」
「撤離?」弗倫似乎不太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在這個節骨眼上讓純血Hunter撤離?父親,這樣會嚴重打擊獵人的士氣的!」
「所以……我希望喬特的小隊去打游擊戰。」聖馬力諾雙手托著下巴,神色凝重地道,「對協會所有獵人而言,『喬特』永遠都在最前線戰鬥,他的小隊只要知道這是為了全人類的大義,應該會盡全力掩護喬特退下來的事實才對……」
「可是喬特身為重要的戰力……」
「──弗倫,你會聽我的吧?」
「……既然是父親的決定,我也沒有不遵從的道理。」弗倫的音量逐漸轉弱,他有些不安地閉緊了眼,腦內不斷盤算如何說服會長轉變想法的說辭,「那麼……當喬特成功把君主送到更隱蔽的地方去,他會回來戰場吧?」
聖馬力諾沉默了好一會兒。
「這件事……我只能交給你,弗倫。」
他緩慢地一字一句說著,年輕副會長的心裡逐漸產生了不好的預感。
「你陪著喬特護送君主離開,然後在回程的路上──把他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