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短暫的休憩過後,喬特˙彭哥列爬上了小木屋的屋頂。
他這項怪異的舉動吸引了不少天使的注意,不一會兒,眾天使們便漸漸從彈琴歌唱吟詩之中脫身,湊到木屋的下方觀望,雲雀恭彌雖然厭惡群聚,但從風口中聽說喬特正不知打算要做什麼,他也混入了人群之中。
里包恩和露淇也來了,遠遠地坐在湖邊的柳樹下,等著看喬特想做什麼。
等到那金髮青年終於徒手爬上木屋的頂端,他站起身,從上方眺望地上的風景,從這個角度,能將整個小伊甸一覽無遺,在底下望著他的,是數百名天使好奇的眼睛,喬特深吸一口氣,大喊出聲。
「──所有小伊甸的天使們!」他盡可能地提高音量,讓聲音傳到更遠的地方,「我是喬特˙彭哥列!今天想請你們聽我一言!」
底下的天使陷入了一陣騷動。
純血Hunter擁有命令所有天使的權力,喬特來到小伊甸以來這麼多天都沒有動靜,如今似乎終於有了利用天使的打算,不安與騷動逐漸擴散開來,遠處的里包恩在手中化出了槍,瞇起銳利的眼,等待喬特的下一句話。
「大家或許有聽說,現在外面正在進行一場危及人類與天使存亡危機的戰爭!」喬特將那些敵意的眼神盡收眼底,卻繼續說下去,「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弱者因戰爭的波及而接連死亡!我想要終止這場戰爭!請你們幫助我──!」
「唉呀……」看著那站在屋脊上的金髮青年,露淇忍不注微笑著輕聲道,「那孩子真的說出來了,而且……不覺得這番話在哪裡聽過嗎?里包恩。」
「是啊……」手中緊握著槍的里包恩瞇起了眼,淡淡地道,「和那個傢伙……凡赫辛的說詞,實在太過相似了……」
那個數百年前來到眾多的天使前面,請求天使借助自己力量以擊敗吸血鬼的男人──少數長命的天使都還記得那一天,那讓他們命運為之轉折的一天。
面對喬特的請求,天使們大多陷入了猶豫,也有天使漸漸憤慨起來,這多少年來,說謊的高傲蠻橫的純血Hunter家族將這個種族逼至什麼樣的境地,這裡所有的天使都親身經歷過了,甚至有天使開始懷疑雲雀恭彌先前所說的故事,也不過是純血Hunter命令他所編織的謊言。
眼見議論紛紛的天使們沒有任何人願意相信自己,喬特咬緊了下唇。
他緩緩地彎下身,在屋脊上跪了下來。
「各位!我知道要求得你們原諒是不可能的事!」他焦急地喊著,低下了頭,「求求你們!此刻的我什麼都沒有!需要你們的幫忙!請你們幫助我!協會固然做了很多錯事!但是外頭那些被殺害的平民和天使是無辜的啊!」
他再次出聲喊到,金紅色的雙眼閃爍著屬於己身血統的光芒。
底下的天使們茫然地看著他,議論聲逐漸大了起來。
「喬特也是……」
「跟凡赫辛的謊言一模一樣……」
「我還以為喬特是不同的……」
「什麼嘛……」
「說白了不就是要我們再去送死……」
從周圍的議論中判斷出了情況,雲雀恭彌抬起頭,喬特的立場不妙,他跌跌撞撞地衝出了人群,摸索著要朝屋頂爬去,風在後方喊他的名字,他裝作沒聽見。
然而,喬特的吶喊讓他停下了動作。
「天使們!我以純血Hunter的身分──命令你們!」
從那向來溫柔的金髮青年口中,他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天使們紛紛露出了懼怕的神色,里包恩舉起槍,對準喬特的腦袋,人群當中也有天使掏出了武器,不安與恐懼逐漸擴散出去,然而,在數百雙眼的注視下,那金髮青年痛苦地彎身,向底下數以百計的天使跪下了。
「請你們──傾聽自己的聲音吧!」
那金髮青年洪亮的嗓音中摻著一點幾分哭音,一時之間所有的天使都停下了動作,在震驚之中聆聽那彷彿是懇求一般的命令。
「不要再管純血Hunter和亞伯拉罕的後人怎麼樣了!走出自己的道路吧!你們不屬於任何人!」那金髮青年在淚水之中高聲吶喊,「我沒辦法要求你們原諒我的家族所做的事情!但是我有想幫助的人!願意幫助我的就請跟隨我!不願意的也完全有留下的權力!即使最後只剩我一個!我也會從這裡走出去!我也要阻止這場戰爭──!」
雲雀恭彌站在原處,愣住了。
木屋下方數百名天使,也全然愣在原地,遠處的露淇露出了溫暖的微笑,里包恩緩緩地放下了槍,木屋裡,床上的阿諾德輕輕睜開了眼睛,休憩中的獵人們也從屋子裡出來了,他們愣愣地望著屋頂上的喬特,不發一語。
──砰!
突如其來的槍響打斷了沉默。
眾人循著聲源回頭望去,只見七虹天使之一的里包恩從樹下緩步走了過來,手中高舉著槍,人群紛紛讓出了路,讓那天使走到了木屋的前方。
「誰說你會是一個人的?」里包恩以低沉的嗓音說著,嘴角滑開一抹輕笑,「不管其他人怎麼想,反正我參與了,喬特˙彭哥列。」
「里包恩先生……」注視著那一身黑西裝的天使,喬特終於破涕為笑。
「我也是呢。」另一個聲音傳來,身穿一襲紅衫的風緩緩走出了人群,站到里包恩的身旁,露出了溫和的微笑,「我選擇相信喬特先生。」
「我也這麼想。」後方的露淇也終於出了聲,她笑吟吟地站起身,穿越人群走來,「如果你不介意我的身體虛弱不能再戰,我願意提供任何一切聖魔法的協助,喬特,你願意接受我這樣的傷兵嗎?」
「當然……!那是當然的!」喬特用袖子擦去眼角的淚水,高興地笑了出聲,他連忙從屋頂上爬下來,「謝謝你們的協助,露淇小姐!風先生!里包恩先生!」
「──喬特。」
爬下屋頂時,他與雲雀恭彌交身而過,那黑髮的天使叫住了他,喬特側過頭,對雲雀恭彌露出了一抹溫暖的微笑。
「你願意跟我一起來嗎?恭彌。」
「……你說過,我有選擇的自由。」那天使緩緩地道,有些彆扭地別開了頭,「我選擇,在你死前都一直跟隨你,有問題嗎?」
「沒有。」喬特笑了出聲,「謝謝你,恭彌。」
眼見如此,其他尚未表態的天使也紛紛做出了決定,或有願意相信喬特,或有選擇留下的,也有仍猶豫不決的天使,無論如何,喬特和那些願意跟隨他的天使們聚集起來,討論阻止戰爭的具體想法,一向與世隔絕的平靜的小伊甸,這一天,終於也隨著時代洪流的狂奔而變得風湧騷動起來。
木屋裡,守在床邊的妖精之王輕輕嘆息。
「怎麼?」阿諾德輕聲問。
「純血Hunter終於還是利用了天使的勢力,不過……」那漆黑的妖精感嘆地道,「他與凡赫辛實在是太過相像了……我的老爺……」
「你見過凡赫辛嗎?布萊梅。」
「當然,我的老爺。」布萊梅斂下長長的睫,柔聲道,「即使他為亞凡席斯家帶來血統不純的毀滅,他也是當時的亞凡席斯家最閃耀的一顆星。」
「……是嗎?」阿諾德勾起了一抹唇角,「但是,喬特和他是不同的。」
「是啊。」看著主人心情頗好的微笑,布萊梅的眼神充滿了溫柔和感嘆,「的確如此,我的老爺……那樣的命令,恐怕是凡赫辛本人也沒辦法說出口吧。」
喬特˙彭哥列,是一個充滿勇氣,必會將世代引領向變革的男人。
布萊梅彎身為君主蓋上被子時,這樣告訴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