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間,凡赫辛吸血鬼獵人據點郊外,死亡森林西南邊境。
數名血獵身上背著重裝備,聚集著像在等待,直到一名戴著大盾的綠髮少年從遠處直奔而來,身後還帶著一名神父。
「慘了……」領頭的紅髮獵人拍了下自己的腦袋,「藍寶那小子、遲到就算了,竟然還敢去通風報信,之後一定要好好痛扁他。」
「藍寶大概是太過害怕吧?」身邊的劍士獵人苦笑道,「現在怎麼辦?」
「現在要跑也跑不快,把納克爾擊暈如何?」
「順便把藍寶痛揍一頓。」
正當三名獵人在商量之時,綠髮少年已經趕到他們的身邊。
「抱歉……本大爺遲到了……」那少年狼狽地喘著氣,搔了搔頭,「還有半路被納克爾逮到,他說這怎麼聽都像個陷阱……」
「你這傢伙!不會把計畫說出去了吧!」
「──G!科札特、雨月!」
神父宏亮的聲音猛然打斷四人的爭吵,那黑衣的神父匆匆跑來,揮舞著戴上了拳套的右手,「我都聽說了,你們要去救喬特對吧!」
G朝身旁的科札特使了個眼色,後者退開一步讓出位置給納克爾,隨後繞到那黑髮神父的後方,納克爾稍稍彎下身來調整呼吸,而後又抬起頭,看向G。
「你說的話,我仔細想過了。」他認真地開口,「不管協會態度如何,喬特都是我們重要的朋友,現在知道他還活著,當然不能棄之不理。」
科札特正要劈向納克爾後頸的手刀在半空中煞住。
G愣愣地看著納克爾,而後者對他露出一抹微笑。
「你們都沒有去過君主核心領地的經驗吧?」他拍拍自己的二頭肌,如陽光一般燦爛地笑起來,「我會盡我所能地幫助你們!就算是陷阱、也要一試!」
「──納克爾!」
「嗚喔!」
後方的科札特突然向前一撲,那黑髮的神父踉蹌了幾步。
「你真是個好傢伙!我還以為你為了保命不要喬特了嗚嗚嗚嗚嗚!」
「怎麼可能有那種事!我本來就是個究極的好傢伙!」
「喔喔喔喔!究極啊!」
「究極──!」
G看著眼前鬧騰的兩人,忍不住微笑起來。
他回頭看向身後幽深的森林,抿了抿唇,眼神又更加堅定,從這裡出發,正午恰巧可以抵達吸血鬼君主的城堡,今天的陽光很不錯,是適合出戰的好天氣。
──再等一會兒,喬特。
那紅髮獵人想著,握緊了拳頭。
──我們立刻去救你了。
*
「大概正午的時候,你的夥伴就會抵達這裡。」
陰暗的房內,戴蒙˙斯佩德的聲音在幽閉空間蕩出些許的回音。
「直面Lord你們不會有任何勝算,最好確認Lord一直保持在睡眠狀態,選一個讓他們容易找又容易逃的地方,稍微在門口守衛那裡引起一點騷動也好,我已經安排貝爾林家族最弱的純血去守衛了,五個小鬼的話應該勉強能打得過,如果你就這樣無聲無息的憑空消失,Lord可是會大發雷霆的……記住,你能不能逃走,就看這場戲是否能演好。」
坐在椅子上的喬特˙彭哥列並沒有回話,只是抿緊了下唇。
斯佩德頓了好一會兒,稍稍瞇起眼。
「我先忠告你一聲,那個對吸血鬼武器是讓你面對貝爾林家族的純血時自衛用的。」說著,斯佩德的眼神冷了下來,「要是你在逃走的過程中膽敢讓阿諾德受到傷害,我會在你們逃離死亡森林前就把你們全殺了。」
喬特沒有回話,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從方才封印的記憶被解放開始,他就一直維持著這種魂不守舍的狀態,人類的精神力真是脆弱,斯佩德冷冷地俯看著那少年,厭惡地想,不過就是死了兩個餌糧,竟然會失神到這種地步。
不過,這種心理狀態下是最好的。
只有這樣,他才會急著想要離開阿諾德身邊。
「暫時回到Lord身邊去吧。」斯佩德淡淡地道,拉上了斗篷帽,轉身走向房門,「在正午之前別被他發現,你才有活著離開的機會。」
房門緊閉的聲音響起,坐在椅子上的金髮少年沉默著,握緊了戴著金屬製拳套的拳頭,他感到自己的眼眶有些紅,萬萬沒想到,屬於自己先祖凡赫辛的對吸血鬼武器真品竟會被收藏在吸血鬼君主的城堡。
這也和布萊梅曾經說過的,「凡赫辛和亞凡席斯家族之間不可告人的秘密」有關連嗎?但,拯救人類的英雄,和殘暴成性的怪物之間又有什麼秘密可言?
喬特緩緩地從椅子上站起,他的身子不穩地晃了一下。
他推開房門,緩步走出了房間,在陰暗的走廊上步伐沉重地走著,脫下了拳套,輕輕推開了吸血鬼君主的房門,床上的阿諾德還在熟睡之中,他的睡容有若天使的面孔,美麗得讓人大氣也不敢呼一下,喬特緩緩走了進去,在床邊坐下來。
被這點小動作驚動的阿諾德緩緩張開了眼睛。
「喬特……」他下意識地喃喃念道,抓住了床邊人的手,「你去哪裡了……」
「去上個廁所……」金髮少年有些僵硬地回答,感到自己被碰觸的手發著冷汗,「我……吵醒你了嗎……?」
那銀髮人兒輕輕搖頭,「你的手好冷。」
喬特沒有回答,只回以一抹硬擠出來的難看的笑。
阿諾德又因倦意而閉上了眼,扯了扯喬特的袖子示意他彎身,喬特緩緩地在床邊彎下身來,感到自己的心跳噗通、噗通地跳著,他俯身與阿諾德相擁,那銀髮的美人將頭偎在他的頸間之間,喬特伸出了手,指尖觸碰到了阿諾德的動脈。
沒有脈搏。
果然沒有對吸血鬼武器,是無法輕易至阿諾德於死地的。
他有些不甘心地咬了咬下唇,內心在憤怒、憎恨、恐懼與猶豫中來回擺盪,吸血鬼的君主正毫無防備地躺在自己身下,自己卻沒有殺他的能力。
「阿諾德……」
他忍不住顫抖地喚出了聲,那銀髮人兒卻只是舒服地微笑了一下,側頭親吻喬特的頸側,後又陷入了倦意之中,少年趴在他的身上,憤恨的淚水滴上了床單。
*
正午,陽光的熱度為血族帶來了強烈的不適感。
城堡門口的守衛躲在陽光微弱的陰涼處,就如森林間的蜥蜴等冷血動物一般,G等人按照納克爾的指示,準備從城堡側邊突入。
「那裡的平台上有個花園。」納克爾躲在樹幹的後方,向周圍的夥伴示意道,「雖然陽光這麼強,他們的守備也不會森嚴,不過還是盡量避免接觸,畢竟那個君主是個不怕陽光的異類,要是他追出來,我們都完蛋了。」
「我知道了,就從那裡潛入。」G點點頭,又看向身後的科札特,「我打先鋒,這附近有人在看著嗎?」
「呃……應該是沒有。」
「沒有什麼萬全計劃,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G咬牙,抬頭望向那花園平台,「萬一爬到一半出事了,你們就憑直覺辦事。」
「知道了。」雨月點點頭,慎重地拍了下G的肩膀,「去吧。」
G從灌木叢中竄了出去,揮出手中的勾爪,確認卡上欄杆後他一個箭步抓著繩子沿牆跳上去,手腳俐落得像是身經百戰的高手,科札特忍不住吹了聲口哨,生性膽小的藍寶則是臉色發白。
「我們……等一下也要那樣爬嗎?」
「如果藍寶不喜歡的話,你可以最後一個,然後我們把你拉上來。」科札特微笑道,注意到在平台上打手勢的G,「喔!下一個換我!」
看著科札特利索攀牆的畫面,藍寶忍不住又嘆了口氣。
*
「沒想到傳說中君主的城堡竟然這麼容易潛入……」
放輕腳步走在陰暗的走廊上,G壓低了聲音,「……走廊上這麼暗,卻都沒有人,這些純血的腦子真的沒問題嗎?」
「很大部分是因為陽光的關係吧。」納克爾苦笑回答,「也不能小看他們了,純血的兇殘度可不是我們能想像的,還是小心為上吧。」
「問題是,城堡這麼大,很難找到喬特的吧?」藍寶一面壓低聲音抱怨,一面緊張地環顧四周,「要是找到了都天黑了要怎麼辦?」
「這個……倒是一個問題……」
「先從有沒有牢房還是地窖找起……噓!」
納克爾猛然打住了話,側身靠上牆,抓緊自己掛在腰間的一小瓶紅藥,其他人尚沒有反應過來,但對話也就此被打斷,沉默中遠遠傳來了腳步聲。
G向後退了幾步,拿下掛在肩上的弓,從背後抽出箭矢,其他人也紛紛掏出對吸血鬼武器,散開,寂靜之中有人緊張地嚥了口口水,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腳步聲赫然停住了。
遠處有微弱的燈光亮起。
「是戴蒙先生嗎?」那膽怯的聲音從漆黑中傳來,「還是貝爾林先生?」
「喬特?」
G忍不住發出了聲音,納克爾警告性地瞪了他一眼。
「G?」未料對方也吃驚地喊出了聲,「是G嗎?」
緊接著響起的是匆促的腳步聲。
那微弱的光源越靠越近,而後,他們終於看清那是提著燈的喬特˙彭哥列,一行人紛紛放下武器,高興地追上前去,緊緊地擁抱他。
「納克爾、雨月、科札特!藍寶也來了!」
被朋友們簇擁著的金髮少年忍不住感動得流下了眼淚,手中的提燈落到地上,熄了,他們壓抑著哭聲在黑暗中緊緊相擁──角落裡披著斗篷的人影注視著他們再會的場面好一會兒,後身體化作黑色的火焰,消失,。
*
黑色的火焰現於吸血鬼君主的房門外。
房外的守衛一見來者,紛紛讓開了位置讓他進入,修長的手推開了房門,戴蒙˙斯佩德有些顧慮地瞥了門外一眼,救援小隊已經完成他們的任務,接下來只要對睡夢中的阿諾德施法,讓他到天黑才醒來就行了。
一回頭,卻見銀髮的君主正坐在床上。
斯佩德感到自己的心臟抽了一下。
「喬特……」阿諾德喃喃地道,抬手揉揉惺忪的睡眼,「喬特去哪裡了?」
「你醒啦?我親愛的小鳥兒。」斯佩德壓抑住內心的緊張,對那床上剛睡醒的人兒露出一抹燦爛的笑容,「別管那個純血Hunter了,爹地陪你一起睡吧!」
「現在幾點了……呼啊……」那銀髮人兒並沒有理會他,自顧自地打了個呵欠,「喬特又去上廁所了嗎?」
「大概是吧?誰管他呢。」斯佩德朝他緩緩走去,在床邊定下腳步,「現在也不過正午而已,要起床也太早了喔,Lord。」
「偶爾也會有睡不著的時候。」阿諾德隨手抓了抓亂掉的銀髮,從左側下了床,繞過斯佩德,抓起地上的披風,「我要去找喬特。」
「等等……!Lord……」
「別碰我。」
尾音落下的瞬間,阿諾德的後方猛然竄出半環火舌。
斯佩德下意識地向後退,阿諾德側頭冷冷瞪了他一眼。
「如果我發現喬特不見了,我第一個遷怒於你。」他似乎心情頗好地勾起一抹冷笑,披上披風,大步走出了寢室。
斯佩德站在原地,表情難看地乾笑了幾聲,直到房門關上的聲音響起,他的嘴角垂下,身體兩側的手緊緊握成了拳頭,
「嘖……!」
*
空氣不太對勁。
阿諾德˙亞凡席斯在漆黑的走廊上停下腳步,人類的味道變多了,且這股氣味既不是關在牢房裡餌糧的味道,也不是喬特的味道。
城堡裡的守衛都在幹什麼?
想到這裡,阿諾德的眼裡閃過了些許的紅光──等找到那些作亂的老鼠後,一定要送進刑罰室裡一個一個用酷刑折磨七天不讓他們死。
複數的腳步聲從轉角的走廊傳來,阿諾德加快了腳步。
「走這邊!」
那是喬特的聲音。
阿諾德感到心頭一緊,他朝轉角衝了過去,一個瘦小的金髮人影恰巧撞上他的胸口,隨後又退後了好幾步,接著是黑暗中無數武器舉起的聲響。
雖然人類的視力在黑暗中變得很差,阿諾德卻將他們看得很清楚,喬特的身後跟著五名身穿重裝備的血獵,每個都舉起了武器向著自己。
他看向喬特,那金髮少年卻退後了幾步,緊張地看著他。
「這是……怎麼回事……」他顫抖地道,聽見他的聲音,喬特的肩膀一個顫抖,「這些血獵是怎麼回事……是你、帶進來的嗎?」
「這個聲音……是阿諾德嗎?」
「怎麼回事?」
「喬特,他是誰?」
喬特後方的幾名獵人起了騷動,但對準阿諾德的武器仍穩穩地保持不動,阿諾德感到自己的眼眶痠疼起來,他試圖觸碰喬特的手,那少年卻在查覺到指尖觸感的一瞬間將他狠狠甩開。
「快點逃!」
喬特猛然大叫,轉身推著幾個血獵就跑。
阿諾德的手抓了個空。
混亂中有人射出了一枝箭,阿諾德微微側頭閃過,箭矢插入後方的牆壁,他看著喬特倉皇逃走的背影──彷彿與他第一個玩具離開時的身影重疊了。
不……不會的。
阿諾德低下頭,按住自己的前額,混亂地告訴自己:不會的。喬特說過會陪在自己身邊的,他不會離開的,他有什麼離開的理由?有什麼?
一股名為「失去」的恐懼感赫然從腹部竄上,阿諾德猛然抬頭,追了上去。
*
「這是通往城堡後方的窗口!」極盡所能地在長廊上奮力奔跑,喬特指向厚重的黑色窗簾,「如果能把窗戶打破就能逃出去了!」
「我和藍寶去拖住他,納克爾!交給你了!」G轉過身,將位於最後方的喬特用力拉向自己身後,抽出了箭矢,「藍寶!用你的盾擋住他!」
「我不要啊啊啊啊啊──!」
「給我去!」
綠髮少年還沒來得及被踹出去,眼前的純血就在他們面前停了下來。
「你們要把喬特帶去哪裡?」那血族顫抖地道,視線望向躲在G身後的金髮少年,「喬特!你是真的要離開嗎!」
「不知道你在囉嗦什麼東西,不過看來你是盯上喬特了。」G拉滿了弓,咬牙,「給我記住!喬特是我們的朋友!不是你的玩具!」
尾音落下,放箭。
聖拳士獵人納克爾的拳頭也在這一瞬間擊破了窗戶,碎裂聲響徹了整個城堡,黑布窗簾被掀開,刺眼的陽光將漆黑的走廊照得明亮,阿諾德下意識地抬手遮擋陽光,抓準這個時機,那六人匆促地從窗戶跳了出去。
藍寶狼狽地以臉著地,喬特被納克爾穩穩地接住,他們在草地上或趴著或蹲坐著喘息,突如其來的強光讓他們一下子也睜不開眼睛,不過這對於吸血鬼而言更是致命的傷害,G發出一聲冷笑,剛才自己塗上紅藥的箭矢約莫已經射穿那個血族的心臟,在這樣的陽光下,就算是純血也會蒸發了。
──啪嚓。
箭身被折斷的聲音。
G猛然回頭,只見方才那個純血跳出了窗戶,他冷冷地眼神俯視著草地上的六人,在陽光的照耀下,那一頭漂亮的銀髮閃爍著異樣的光澤,手中抓著斷成兩截的箭矢,冰藍色的雙眸逐漸轉成了非人的血紅。
「他、他不怕陽光……」
「這、這傢伙……真的是血族嗎……」
「是……君主……」
科札特臉色蒼白地大喊:「──他是吸血鬼君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