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人類簽約的規矩,雙方必須在白紙黑字上簽字才構成效力。而按照血族的規矩,簽約的雙方必須互飲對方的鮮血,以作為約定構成的儀式。
在會長辦公室內,戴蒙˙斯佩德簽下了合約,而後用指甲劃破了手腕,將鮮血滴入木碗中,大約累積至三分之一碗的量時,腕上的傷口已自行痊癒了。
長桌對面的幾名協會高層也排成一列,按序在條約上簽下了字,按下手印,而後戳破指尖向木碗內滴血,儀式的最後,他們交換彼此盛血的木碗。
「喝純血的血雖然會變成混血,不過沒先被純血吸乾百分之五十以上的血量的話就不會有事,你們就放心地喝吧。」戴蒙˙斯佩德發出一聲略帶嘲諷意味的輕笑,將盛有人血的木碗湊到唇邊,卻突然又像想起了什麼,停頓了一下,將木碗遞給身旁的阿諾德,「你,先試毒。」
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那些人類的臉色明顯變得鐵青。
「斯佩德先生,您這是在懷疑我們嗎……!」
「對於人類總要有所提防,不是嗎?」斯佩德隨口回了一句,發出幾聲玩味的笑,晃晃手中的木碗,「吶,我叫你試毒啊。」
想起自己現在身為隨從的身分,阿諾德接過了木碗。
他聞聞味道,試喝了一口,就是普通的人血,沒有純血Hunter的美味,見他試過一口,斯佩德也從阿諾德手中拿過木碗,喝下一小口。
「這樣一來儀式就達成了。」他淡淡地道,將剩下沒喝完的血放回桌面,「只要你們減緩布蘭登堡家周圍的警報線,Lord也不會隨意對核心領地的獵人下……」
──咚唰。
突如其來的聲響讓斯佩德猛然回頭,卻見阿諾德身體癱軟地倒地。
「怎麼回事……唔!」
猛然摀住自己的嘴,斯佩德瞪大了眼,食道與胃部漸漸地傳來一股灼燒感,他彎身抱住阿諾德,嘴角流出了鮮血:「──紅、藥!你們這些該死的人類……!」
「……終於生效了。」協會會長冷冷地笑出聲,一直緊繃的情緒終於釋放出來,他周圍的獵人也紛紛拿出了對吸血鬼武器,「你利用顧問身分向協會威逼利誘的日子也到今天為止了──戴蒙˙斯佩德。」
「你們──!」
吸血元老的雙眼轉為了血紅,他騰出一隻手,綠色的光芒在他掌中聚集,卻又再下一個瞬間立即消散,斯佩德瞪大了眼。
「怎麼?連得意的黑魔法都使不出來了嗎?」
「水晶薔薇的汁液……該死!」
抱起懷裡昏迷的君主,斯佩德轉身就跑。
中年男人身後的獵人舉起武器繞過長桌追上去,卻在那純血踹開大門衝入走廊後就逐漸停下腳步,協會會長跟在獵人後方,快步走出了房間。
「一切按照計劃進行,會長。」門邊一個獵人報告道,「看這樣子,估計不需要到達最後防線,他們連這棟建築都逃不出去了。」
「希望真是如此。」中年男人不安地咬牙,「傳命令下去!絕不能讓他們兩人逃跑!一定要活捉戴蒙˙斯佩德,另外一個隨從就殺了!」
「是!」
*
「Lord、Lord!」
在漆黑的走廊上,戴蒙˙斯佩德快步狂奔著,不時焦急地呼喚懷裡的人兒,「醒醒!可惡!至少恢復意識啊!阿諾德……!」
「唔……咳、咳咳!」
昏迷的銀髮人兒終於有了點反應,咳出了一口鮮血,斯佩德趕忙停下逃跑的腳步,忍著腹部傳來的劇痛,小心翼翼地將阿諾德放下。
「你沒事吧?Lord。」他擔憂而急切地問,「站得起來嗎?」
「勉……強……」那批著斗篷的銀髮人兒不穩地撐起身子,又咳出了一口血,「唔……!那些……人、類……」
「等我們回到城堡,馬上替你治療……唔!」
一枝利箭赫然刺中斯佩德的手臂。
他猛然回頭,只見遠遠地走廊的轉角處,一群獵人拿著火把追了上來。
「該死!」他狠狠地咒道,扶著阿諾德站起身,「我們先跑再說!」
「不行……!」阿諾德咬牙,扶上了牆,「這是、誘導戰術……那裏也有人的氣味……他們逼我們往有人的方向跑……會被、夾攻……」
「可惡!那就去找窗戶……!」
「太慢了!閃開!」
阿諾德猛然爆出一聲大吼。
斯佩德被用力地推到了後方,在他來不及回神的剎那,吸血鬼君主使盡全身殘存的力量揮出了拳頭,細小的拳頭在直擊厚重牆壁的瞬間,巨大的聲響幾乎震動了整個協會,走廊的牆壁被硬生生轟出了一個大洞。
兩面夾攻的獵人錯愕地停下了腳步。
外頭悶熱的空氣直撲而來,阿諾德喘著氣,腳步不穩地晃了一下,隨即被斯佩德從後方攬住了腰,那純血元老緊緊抱著自己的君主,從洞口一躍而下。
在他們跳下的瞬間,協會所策畫的整整三十六條夾攻路線瞬即作廢。
「該死的!樓下!樓下!」分隊長焦躁地轉身朝後方大喊,「快去通知樓下!要在門口那裡堵住他們!不然就會到隧道去了!」
被紅藥所腐蝕的內部器官差不多開始自癒了,被水晶薔薇所麻痺的黑魔法能力卻還沒能恢復,斯佩德安全落地後便開始循著來路狂奔,他咬緊下唇,用力到咬出了鮮血,望向身旁的阿諾德,紅藥腐蝕到身體內部,若沒有妖精王布萊梅的魔法,對抗淨化藥物能力特別虛弱的君主看來是沒有自癒的可能了。
「拜託!別讓他死!吾主路西法……嘖!」
他緊咬著牙,側身又躲過兩枝飛來的箭矢。前方的獵人形成了一道人牆,各個都掏出了難以對付的武器,斯佩德摟著阿諾德的雙臂又收緊了一些,他用力一躍,從那些獵人的上方飛躍過去,跑向通往死亡森林的隧道。
「突破了!」
後方傳來獵人的大喊。
「快通知最後一道防線!快!」
「他們逃不掉的!」
「喬特──!靠你了──!」
聽見那個名字,斯佩德的臉部一陣扭曲,懷裡的阿諾德也彷彿動了一下,最想遇到的人,偏偏在最不想遇到的時刻、在最糟的狀況下遇到,斯佩德衝入隧道之中,一手仍緊抱著君主,另一隻手卻騰出去抽出腰間的手杖。
「斯佩德……別用那個……」
「Lord!現在不是考慮風險的時候!」他將手杖舉向前方,大喊出聲,「吾以十八惡靈之主阿斯莫德之子的名召喚你!現形吧!赫……」
──咻!
塗有紅藥的箭矢擦過斯佩德的臉頰。
腐蝕一般的劇痛讓他不得不打住了話,側邊傳來的腳步聲勾走了他的注意力,斯佩德一手護著阿諾德,一手勉強用手杖擋下了突如其來的劍擊,他轉身又閃開快速的一記刺擊,黑暗中這名劍士攻擊的速度快得讓人看不清,專注於閃躲眼前的攻擊,一枝箭矢突然在下一剎那命中他的手臂。
「唔……!」
在紅藥的劇痛中他閃過劍士致命的一劍,旋了個身往出口衝去。
「過去了!」
後方又傳來獵人呼喊的聲音。
「把他擋下來!」
眼見月光所照耀的世界就在隧道出口的前方,異樣的腳步聲卻從前方直衝而來,斯佩德本能地選擇了避開,帶有熱度的拳頭赫然擦過自己的左臉,他想起被緊抱在左側的阿諾德,抬起右腿狠狠踹向那名獵人的側腹,卻被避開了。
──偏偏最後的一道防線,都是些難以想像的強者。
他轉身閃過下一記直拳,再也顧不得什麼戰術,直直地朝向那獵人死命狂奔,將他用力撞倒在地,也順勢衝出了隧道。
「到此為止了。」
黑夜之中,澄澈的火焰燃起。
傷痕累累的斯佩德喘著氣在出口處跪了下來,抬頭,在火光之中,他一眼就認出了那個身材挺拔的金髮青年,抱著阿諾德的手又緊了些。
「就是這兩個嗎?」
喬特˙彭哥列握緊了燃著火焰的拳頭,身旁握著槍的同伴將槍口準確地描向斯佩德的腦門,一點也沒有鬆懈,槍管裡面的紅藥彈要是被射上一發,大概就玩完了,斯佩德咬緊下唇,聽見後方的獵人逐漸趕過來的腳步聲。
如果是喬特˙彭哥列的話──說不定還有交涉的餘地。
「我知道了。」斯佩德收起手裡的手杖,舉起了雙手,「我投降。」
他望向喬特的瞬間,那金髮青年驚訝地瞪大了雙眼。
「戴……戴蒙先生……?」
「如你所見,我認輸了,純血Hunter。」他彎下身,在喬特面前屈辱地低下了頭,「協會要抓的是我,但是我身邊的只是個單純的隨從,你讓他走吧。」
「這……!」
「喬特!別被他騙了!」身旁的聖拳士獵人厲聲告誡,「你聽到會長的命令了!我們必須要把這傢伙和他隨從的屍體都交回去才行!」
喬特咬緊了下唇。
氣氛陷入緊張的僵局,斯佩德低著頭,知道槍口還抵著自己的腦門,一下也不敢移動,身旁蓋著披風倒在草皮上的阿諾德發出了細微的聲音。
「變成……貓頭鷹……」
那虛弱的氣音音量實在太小,斯佩德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哈啊?」
「我叫你變!」
猛然爆出聲音的剎那,周圍的獵人都被嚇到了,斯佩德及時在剎那間化成一只雪梟,紅藥彈擦過他頭頂的羽毛,直直嵌入了隧道的石壁。
阿諾德抓著雪梟的腳猛然起身,在周圍的獵人都來不及反應的剎那,將手裡一團雪白的鳥狠狠朝空中扔了出去。
一陣淒厲的慘叫隨之傳來,而後漸漸消失在死亡森林的遠端。
阿諾德喘著氣,蓋著臉的斗篷緩緩地滑下。
與金髮青年四目交接的瞬間,他看見喬特˙彭哥列瞪大了雙眼。
「我真是愚蠢……」阿諾德喘著氣,嘴角牽起一抹自嘲的冷笑,更多的鮮血從唇邊溢出,「竟然為了見你……自願、跳進陷阱裡……來……」
他沒有再說下去,被紅藥所摧殘的身體中就支持不住,那銀髮人兒眼前一黑,倒下,重重地撞上了沾著露珠的草皮。
喬特˙彭哥列臉色鐵青地俯視著他,毫無血色的雙唇顫抖著。
「喬特,這是……」
「啊啊、去報告會長。」那金髮青年嚥了口口水,抬起顫抖的手,摀住了自己的雙眼,「──我們這次,抓到大人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