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骸大人。」
房門被敲響的聲音讓床上的男人緩緩地抬起了頭,他疲倦地瞇起眼,望向窗簾緊閉的窗戶,有些煩躁地揉了揉一頭藍髮,重重嘆了口氣。
「進來。」
房門輕輕地被打開,而後小心翼翼地被關上。
「你知道現在幾點嗎?」
「戴蒙老爺回家了。」門口的女僕細聲稟報,男人聞言瞪大了眼。
「回家?」
「是,似乎受了傷,要求臨時召開黑桃家緊急會議,今天日落後黑桃家六十八位爵爺都要到君主的城堡集合,召開戰時會議。」
「那群人類怎麼搞的……」藍髮男人咬牙切齒地道,從床上坐起,「不是讓他們把那個臭老頭殺了嗎?那麼多人竟然殺不死一個老頭。」
「骸大人……這件事請您小聲點……」女僕有些不安地道,被喚為骸的黑桃家純血冷哼了一聲,扁嘴吹了口氣,吹起自己垂掛在鼻樑上的一搓瀏海。
「算了,至少他逃回來了,以後要篡權多得是機會……」男人咬了咬大拇指指甲,似乎正在盤算著什麼,一會兒他又看向門口的女僕,「……所以?他就因為被獵人修理了一頓就要重新引發大戰嗎?」
「這個……不清楚,老爺現在在大廳裡,似乎很生氣。」
「很生氣?哼……」藍髮男人閉上眼倒回軟綿綿的床上,嘴角揚起一抹淺淺的玩味的笑意,「真是不像他……」
*
「喬特他啊……從小就是被掌聲和花朵圍繞的孩子。」
偌大的寢室內,槍手獵人科札特坐在被囚禁的吸血鬼君主身旁,想起了從前的過往,露出了感慨的微笑,「無論他做什麼,大家都會縱容他、寵愛他……我們大家,其實是知道他的內心是很孤寂的,所以都盡量去關懷他,喬特也對我們很好,他是個溫柔又膽小的好孩子,可就是被養出了任性和高傲的壞脾氣。」
阿諾德靜靜地看著低頭的科札特,沒有回話。
「自從他從你那裡回來以後,有了很大的轉變……」科札特有些靦腆地微笑起來,搔了搔臉頰,「怎麼說呢?就是……變得完美了。」
「……。」
「變得不任性不驕傲了,而且越來越勇敢。」見對方沒有回話,科札特又繼續說下去,「除此之外還非常積極上進,很能吃苦耐勞,也從不抱怨,當然也有很多人嫉妒他,不過漸漸發現自己沒辦法和他放在同一個水平比較的時候,大家就慢慢開始敬佩他了,現在的他……加上血統的關係,根本就是協會的靈魂人物。」
「可以看得出來……。」
「哈哈,對吧?」科札特笑了起來,一會兒又像是想到了什麼事情,陷入沉默,「不過……他好像很怕你,每次提到君主的時候,他就會變得很不安,像是在害怕,又顯得很急躁……剛剛是我第一次看見他在你面前那麼平靜的樣子。」
「很怕我……」阿諾德喃喃地重覆了一次,閉上雙眼。
「不過,不用擔心啦,喬特這個人很善變的。」
科札特輕聲笑了笑。
「因為他無時無刻都在思考什麼是對的事情啊。」
*
下午五點。
陽光的亮度減弱了,今晚總部要輪班進入戒備狀態,喬特˙彭哥列在科札特的房裡被雨月叫醒,說是會長要把吸血鬼君主換地方囚禁。
喬特披了件外套就隨雨月匆匆離開了房間,趕回自己寢室時發現已經圍繞了幾個協會高層,他們紛紛舉著手中的武器,對準靠在牆邊的吸血鬼君主,喬特注意到阿諾德手上的手銬已經斷了,他的嘴角掛著一點血絲,科札特站在離阿諾德最近的地方,但仍謹慎地保持距離,正在試圖擔任調解人。
「會長。」喬特大步跨進了房內,「發生什麼事了?」
「你來得正好,喬特。」中年男人冷聲命令,「這傢伙還有掙脫手銬的力氣,幫我們把他擊昏,不然根本無法進行移動!」
「要幫忙是可以,但你們打算怎麼做?」
「喬特!這傢伙很棘手!」弗倫緊張地喊道,「我們需要你的高速移動!」
「好啊。」喬特微微笑道,「交給我就行了。」
說著,他撥開了人群,逕直朝阿諾德走去,大家愣愣地看著他,一時之間弄不清楚喬特的打算,直到他離吸血鬼君主的距離不到兩公尺,後方的眾人才猛然發現那金髮青年身上沒帶著半點武器,阿諾德提防地看著他,神情有些猶豫,喬特對他露出了微笑,而後彎身伸出雙手,將那兇殘的純血打橫抱起。
「這樣就能移動了吧?」他轉身看向後方的獵人們,「讓我來搬他吧。」
「喬……!」
「你、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快把他放下來!很危險的!」
「可是,現在他這樣子很難自己走動吧?」喬特溫和地道,望向懷裡安分的阿諾德,「而且,只要好好和他說,他會聽的。」
「你這混帳東西!」聖馬力諾會長憤怒地吼道,「這個傢伙殺了我們多少同胞!你竟然說他能講道理!忘了協會是怎麼教育你的嗎!」
「會長,現在這個狀況也沒辦法了。」弗倫扯了扯聖馬力諾的袖子,壓低了聲音道,「能在不耗費體力和彈藥的狀態下移動君主,反過來說倒是喬特幫了大忙,他這樂天派本來就有點傻,之後再罵他就行了。」
「嘖、我知道了!」會長向周圍獵人使了個眼色,「接下來交給我們就行。」
未料兩名獵人才上前接近一步,喬特懷裡的銀髮人兒便掙扎了起來,他緊緊地摟著喬特的頸子,警戒地望向那些獵人,冰藍色的眸子漸漸轉紅,兩名獵人被嚇了一跳,紛紛向後退,就連在喬特身旁的科札特也不禁倒退。
「他要魔化了!」
「離他遠一點!」
「怎麼會!還有魔化的力量嗎!」
「用紅藥!」
「沒事的。」喬特淡淡地道,看向懷裡的純血,「阿諾德,這裡可是我的房間,你冷靜一點,不管到哪裡去,我抱著你去就是了。」
阿諾德瞇起了眼,沒有回話。
「別、別開玩笑了!」似乎從那雙冷峻的眼中感到強大的壓迫,聖馬力諾畏懼地吼道,「那裡可不是你能去的地方……嗚啊!」
火焰猛然自聖馬力諾的胸口燒起,那男人大吃一驚,周圍的人們也嚇了一跳,那中年男人趕忙脫掉外套扔到地上,慌張地用腳踩熄,喬特懷裡的阿諾德咧開一抹冷冷的輕蔑的笑,抓著喬特的手又緊了一些。
「你應該感謝喬特,人類。」他冷聲道,藏在喬特背後的手正在微微顫抖,「想把我藏到血族找不到的地方去?如果不是因為喬特,你以為我會安分等著你們來嗎?想和我打交易的話最好放尊重一點。」
「唔……!」
「他會魔法攻擊……!果然是個危險的角色……」
「會長,這下沒辦法了……」一名獵人靠近聖馬力諾,壓低了聲音道,「不知道君主到底還保留多少實力,總之先讓他冷靜下來,別讓他在這裡爆發。」
「喬特……」聖馬力諾咬牙切齒地低聲自語,「喬特˙彭哥列……!」
見他無計可施,弗倫大致摸透了會長的意思,他上前一步,抓住局勢的主導權,「那麼,就請喬特帶著君主這邊走,科札特,幫喬特綁上眼布,你在旁邊為他指路,我們在前後和你們保持一定距離,這樣還合君主的意吧?」
阿諾德沒有回話,咬緊下唇。
他別開了頭,顯然是默許了弗倫的提議,科札特從其他獵人手中接過一條黑布,靠近喬特前對阿諾德緊張地笑了笑,喬特亦對科札特回以微笑,那紅髮男人才提起勇氣走過去,用黑布條綁住喬特的眼睛,第一批獵人出了房間作為領路者,科札特跟在喬特身邊走了出去,提醒他門口的位置和該注意的腳步,喬特出了寢室後不久,另一批獵人保持一段距離跟在他們的身後,也出了房間。
朝利雨月替喬特關上房門,有些擔憂地望著浩浩蕩蕩的隊伍,嘆息。
離開了協會本部,喬特隱約從孩童們的歌聲判斷現在的位置是教堂,他一步一步不太確定地向前走,科札特在身旁替他引著路,他可以感覺到懷裡的阿諾德正將臉貼在他的頸肩之間,身體正在顫抖著。
「阿諾德……剛才逞強了吧?」他悄聲道,感到肩膀處的襯衫被些許的鮮血弄濕,「就算是要虛張聲勢,弄到自己吐血就太過了。」
「……你還是管管自己吧。」阿諾德附在他耳邊,小聲地道,「注意那個中年禿頭男,他對你有很強的敵意。」
「我知道,我會小心的。」
喬特抿起了唇,阿諾德也不再說話。
自從十年前他從君主的城堡回到協會以後,聖馬力諾會長就再也沒找他訓過話,開始接受訓練之後,更是時常背地裡對他投向兇狠的眼神,原本喬特以為是自己會錯意,但自從G私下告訴他,自己被送去君主城堡一事是會長暗中作梗之後,他雖然不大相信,但也開始對聖馬力諾有所提防,同時努力在協會爭取自己不可取代的位置,而他成功地做到了這點,聖馬力諾如今雖想殺他,卻不敢妄自動手,除了找不到罪名和機會之外,身為強大戰力之一的純血Hunter要是消失,協會也會因此失去團結性,喬特成為了他無法拔除的眼中釘。
「右轉,喬特。」
科札特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他小心翼翼地轉過彎,科札特幫助他不去碰到周圍的障礙物,而後科札特拉住他的手,要他停下。
他聽見門被打開的聲音。
身旁的科札特輕輕地抽了一口氣。
周圍傳來無數的腳步聲,似乎向下通往很遠的地方,喬特聽見輕微的鎖鍊扯動的聲音,他突然明白了這裡是哪裡──協會打算把阿諾德和雲雀關在一起。
天使的血對阿諾德而言原本就是致命的毒物,讓雲雀恭彌來看守阿諾德,這樣的想法再好不過了,就算阿諾德想逃跑,他在殺天使時也必然會被鮮血腐蝕得不能動彈,這對喬特來說也是個好處,雲雀曾說過想見上阿諾德一面,加上兩人身體都很虛弱,應該不會對彼此動手,放在雲雀這裡的話,以後來見雲雀的時候也能順便見到阿諾德──但是,協會不讓他和雲雀碰面的原因是什麼?
這麼多人之中,竟只有自己被綁上了眼布。
喬特順著階梯緩緩向下,直到底處停下了腳步,又聽見了開門的聲音。
「好了。」前方傳來一名獵人的聲音。
「直走吧,喬特。」身旁的科札特提醒道,「稍微彎下一點,君主也是。」
喬特屈膝走進了門內,他太過清楚這裡門的高度,但是不知道聖馬力諾在哪處看著,不能夠露出破綻,否則也會拖累了弗倫。
「科札特!別看多餘的東西!」
一名獵人的厲斥迴盪在密室內,盪出了陣陣回音。
「就、就是這裡。」科札特拉了拉喬特的袖子,「可以放下了。」
約莫估計這是雲雀恭彌所待牆角的另一邊,喬特緩緩地將阿諾德放下,他知道周圍有太多人在監視著自己,沒有做什麼多餘的動作,將阿諾德放下後他起身倒退幾步,後方幾個獵人過來架住了他。
「科札特留下來,待會兒有重要事情宣布。」他聽見聖馬力諾的聲音冷冷地道,「喬特先出去,把他送到本部門口。」
喬特抿起唇,沒有抵抗,任其他獵人將他架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