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的協會相安無事。
血族大軍尚未攻來,但時間拖得越久,就越讓人感到不安,血族那方面估計也是有了全面開戰的準備,才會花費如此長的準備時間,協會高層還沒有向教會及皇家貴族稟報戰爭這回事,他們打算等吸血鬼開始攻擊一般民眾後,才以「血族發狂」的藉口搪塞,讓一般人去避難,至於避難的場所,目前協會還無暇顧及。
目前君主的生死還沒有任何消息洩漏出去,血族那邊應當也會十分緊張,對他們而言,人類是生是死都無所謂,重要的是他們亞凡席斯家的純血,目前君主的性命握在人類手上,他們自然也會等協會提出條件,無論如何,就算機率十分渺茫,但只要君主還活著,雙方目前還是有和解的可能。
那天早晨,西蒙˙科札特收拾好了隨身行李,準備離開。
高層施加的壓力讓他不能多留一晚,且由於前晚必須輪班值勤的關係,喬特˙彭哥列的分隊無法替即將離開的夥伴辦餞別會,他們一早全都聚集在協會本部門口,和科札特緊緊擁抱,隨時到來的大戰可能剝奪他們的性命,這一別可能就是永遠,知悉這點的夥伴們珍重地握著科札特的手,互道再見。
「我們大家一定都會活下來的。」喬特緊緊抱著科札特,安慰地道,「到時候……再一起把這場餞別會辦完吧,你也要活得好好的啊。」
「總覺得沒有科札特……我們的小隊就不完整了……」藍寶吸著鼻子,難過地哭道,「科札特什麼時候會回來……」
「我也不知道。」科札特苦笑,「戰爭結束後,我會盡量向那邊的分部申請。」
他們彼此道別過後,科札特跨馬離開了本部。
G望著昔日夥伴的背影,望了喬特一眼。
「喬特,科札特的事情果然……」
「──我知道。」平靜地低聲打斷了G的話,喬特淡淡地瞇起了眼,「這背後一定有什麼醜陋的秘密,我會在近期內找出來,想辦法找回科札特。」
G沒有回話,似乎認為在公眾場合說太多也不妥當。
喬特與夥伴站在一起,一直目送科札特的背影直到消失,他抿起唇,覺得眼眶有些痠疼,又想起了目前同處一室的阿諾德和雲雀恭彌,輕輕地嘆了口氣。
*
下午,死亡森林開始有了騷動。
滿天的烏鴉不祥地飛起,嘎嘎的難聽叫聲響徹了整個天空,協會的獵人們飯也吃不下,午覺也睡不好,各個穿上了重裝備,有的自發在外面巡邏,有的則在崗位上鎮守,喬特在寢室內戴上了現有的糧藥和武器,推開門時恰巧遇到了G。
他一眼就看見了G胸前別上的英傑獵人勳章。
「好舊的樣式。」他微笑道,「是你父親的?」
「啊?啊啊……」G望向自己胸前那枚閃亮的金質勳章,也微笑起來,「幾年前偶然在抽屜裡發現這個,想說今天可能是最後一次了,所以就……」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搔了搔頭,喬特溫和地笑起來。
「很適合你嘛。」他拍了拍G的肩膀,「但是你會比你父親更傑出,不會死於吸血鬼手下的,別忘了我們還和科札特約好了要辦餞別會。」
「當然……說得也是。」G笑了起來,「我可會活得好好的!」
「那麼,你也是要去巡邏的嗎?」
「嗯,烏鴉飛成那個樣子,總覺得很不安。」
「我和你一起去吧。」
「──喬特。」
副會長弗倫的聲音從旁傳來,打斷了他與G的兩人談話。
弗倫向G使了個眼神示意他迴避,G點點頭,和喬特比了個手勢表示自己先走,喬特微頷之後才看向弗倫,順便反手帶上了房間的門。
「怎麼了?表情很嚴肅。」
「三十分鐘後有出擊命令,你要帶著你的小隊到森林裡去,擔任最前線的游擊隊員。」弗倫說著,臉色有些鐵青,「估計今晚就會攻過來了,你們是協會最強的戰力,必須要先發制人才行,要是一開始就處於守勢會對我們很不利。」
「……我知道了。」喬特握緊了拳頭,「我去向我的小隊員宣布。」
「還有,你的小隊整頓好之後,麻煩你獨自到教堂來一趟。」
喬特疑惑地揚起了眉。
弗倫的臉色看起來很差,喬特似乎認為在這時候多追問什麼並不恰當,他點頭簡短地答應後,便快步朝著方才G離開的路線跑去。
*
喬特準時在三十分鐘後集合了自己的小隊。
然後他讓G等人在原地等候,自己則遵照弗倫的指示到教堂去,弗倫並不在禱告堂裡,他想起雲雀恭彌所待的密室,便順著迴廊朝那房間走去,然後遠遠地望見了弗倫,那年輕的副會長正站在門口等著他。
「守衛呢?」
「都接到緊急命令去就位了,快點進來!」
弗倫手中拿著蠟燭,朝他大力招手,喬特隨著他走進了房內,通往地下的暗門是開著的,弗倫臉色很蒼白,似乎也很緊張,他催促著喬特快點進入地下,他們兩人在漆黑的樓梯上奔跑著,直到底層,弗倫拿出鑰匙,打開了門。
在喬特推門的瞬間,一道火焰立即在他跟前燃起,他向後倒退一步,火燄也隨之立即熄滅,那個在黑暗中的人影似乎看清了來者。
「喬特?」
聽見阿諾德的聲音,喬特緩緩走了進去,卻只見天使雲雀恭彌身上的手鐐腳銬都被拆了,正枕在阿諾德的腿上熟睡,而束縛著阿諾德的銬鍊更是早就連同牆壁的壁磚一起被扯了下來,喬特和弗倫兩人站在門口,愣了好一會兒。
「恭彌睡了,別吵醒他……咳、咳咳。」阿諾德努力壓抑住咳聲,他輕撫著天使柔軟的黑髮,鮮血又緩緩滑下了唇角,「怎麼了?」
「怎麼了……這是我想問的吧?」他壓低了聲音道,緩緩朝那兩人走去,在他們身邊蹲下來,「你們的感情變得這麼好,真是出乎我意料。」
「那邊那個人類是怎麼回事?」
喬特回頭望向弗倫,後者小心翼翼地關上了門,轉身。
「喬特……還有君主。」弗倫謹慎地道,和眼前仍保有一定實力的君主保持距離,「血族就要攻過來了,我們必須將你轉移,請你跟著喬特走。」
「咦……?」喬特愣愣地瞪大了雙眼,「等等,那我的小隊要怎麼辦?他們現在不是正在隧道裡待命,正要前往死亡森林嗎?」
「這……」弗倫臉色鐵青,握緊了拳頭,「你的小隊……已經在剛剛出發了。」
喬特的臉色刷成一片慘白。
「我的小隊……沒有隊長,打算要到哪裡去?」他一字一句緩緩地道,努力讓自己聲音不要顫抖,身後的雲雀緩緩睜開了眼睛,阿諾德則是輕輕抓住了喬特的袖子,那金髮青年卻在下一刻大吼,「這是怎麼一回事──你要和我解釋清楚!」
「我也、我也不願意啊!」弗倫急躁地吼了回去,「可是這是會長的命令!只要沒有你!吸血鬼君主就不會移動!君主可是我們的籌碼、一旦他被奪走,血族就不會再顧忌!人類會滅亡的!但是戰場上又不能沒有你!我們只好讓你的小隊先出發、讓其他獵人以為你已經在前線上啊!」
「就算是這樣……!」喬特握緊了拳頭,「就這樣把他們派去什麼都還不確定的前線,他們很有可能全軍覆沒的啊!應該有……應該有更好的辦法……!」
「我不知道……喬特……」弗倫激動地道,淚水滑下他的頰,「應該有更好的辦法沒錯……但是……父親他……要我殺了你啊……!」
喬特安靜下來,沒有回話。
弗倫努力壓抑自己的哭聲,跪坐在原地,淚水不斷滴落地板。
「為什麼……我真的不明白啊……父親在想什麼,我真的一點都不明白……」男人哽咽著,閉上了雙眼,「在這節骨眼上送走科札特,又要我把喬特殺了……明明在最該團結的時刻,他卻好像要掩蓋什麼秘密似的……」
「弗倫。」喬特的語氣緩和下來,「為什麼會長不願意我和恭彌見面?」
弗倫似乎是激動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他哭著搖搖頭,表示他不知道,喬特回頭望向阿諾德懷裡的雲雀,那黑髮的天使抬起了頭。
「這裡有誰?」他望向自己身旁的阿諾德,問。
「一個叫弗倫的男人,喬特,我,還有你。」阿諾德輕輕抹去嘴角的血漬,平靜地回答,「門是緊閉的,方圓一百公尺以內感覺不到其他人類。」
「那麼我告訴你吧,喬特……還有弗倫。」雲雀恭彌淡淡地說,抓緊了阿諾德的衣袖,「二十二年前把彭哥列一家全數滅族的……根本不是吸血鬼。」
一股不好的預感從背脊竄上,喬特靜靜地瞪大了眼。
「斷絕了凡赫辛血脈的──是協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