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又在湖邊思考了幾小時,喬特在不知不覺中靠著樹幹睡著了。
他已算不清自己清醒了幾個小時沒有睡,一顆心因戰火而懸著,左思右想也都是如何阻止戰爭的方法,就連在夢境裡,他所看見的也都是永無止盡的戰火,喬特沒睡多久就醒了過來,醒的時候發現身上蓋了條毛毯。
站在身旁的G愣愣地看著他。
「抱歉,我吵醒你了?」G輕聲問,喬特看了看身上的毛毯,明白是G為自己蓋上的,他微笑起來,搖搖頭。
「怎麼不去休息?」喬特關心地問,「你的傷還沒有養好。」
「這點小傷不算什麼。」G回答,卻遮掩不了神色的疲憊和沉重,他在喬特身旁坐下來,仰頭靠上了樹幹,嘆了口氣。
「想和我說什麼嗎?」喬特問,G沉默了一會兒沒有回答。
「協會的事情……」他過了半晌才開口,側頭淡淡地看向喬特,「那個……還有,你父母的事情、純血Hunter家族的事情。」
喬特沒有回答,只是回望G的雙眸,表示願意聆聽。
「我答應過你父母,要好好照顧你。」G說著,歛下了睫,他伸手去掏懷裡的煙斗,不安的情緒令他想要抽菸,「怎麼說……那個時候雖然我還很小,但是你父母……不,整個純血Hunter家族,都是我信仰的全部,所以……當我和你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就想,就算犧牲性命,我也一定會保護你。」
「目前為止你不是做得很好嗎?」喬特微笑起來,「以朋友的身分。」
「對……不,我要說的不是那個。」G有些窘迫地稍稍泛紅了雙頰,他低下頭,一會兒又想起煙斗還在手上,他便掏出火柴點菸,「那個……協會,是殺害你家族的兇手這件事……我感到很抱歉。」
喬特苦笑起來。
「你沒有什麼好道歉的……」
「──不,我是指……」G打斷了喬特的話,但一會兒他又陷入遲疑之中,「我是指……我想為我目前錯誤的信念向你道歉……」
「錯誤的信念?」喬特問,那紅髮男人點了點頭。
「我一直以來都以身為協會的獵人為傲……」他輕聲道,抽了口菸,閉上眼,「一直以來,我為自己揹負上『凡赫辛協會的獵人』這個名號感到非常驕傲,這名譽可以說是我生命的全部,是我活下去的理由,但如今……」
他睜開眼,卻不敢看喬特,G低下了頭,似乎是沒辦法再說下去,他的手不受自制地微微顫抖著,他想將手藏到背後,卻在下一秒被那金髮男人握住。
「那換一個吧。」
那人淡淡地說,G愣住了,他抬起頭,對上了那雙認真的眼眸。
「換一個就好了,活下去的理由。」喬特平靜卻嚴肅地道,G感到自己的身體僵住了,「繼續找,一定能找得到,就算找不到,你還是你,即使沒有那些名號,你就是你,是令我為傲的朋友。」
「哈……」G笑了笑,卻感到自己的眼眶痠疼起來,他握緊了喬特的手,抓著煙斗的那手逐漸握不住了,G低下頭,苦笑,「你說得沒錯……」
「現在,你選擇相信我,還是相信協會?」喬特笑了笑,輕聲問。
「這還用問嗎?渾球。」G忍不住笑了出聲,或許是想遮掩自己快擋不住的眼淚,他握著喬特的手又收緊了一些,「……不管你想做什麼,記得算我一份啊。」
喬特溫暖地笑了起來,拍了拍G的肩膀,將他攬進懷中。
「那當然,朋友。」
*
或許是因為G承諾參與鼓勵了他,喬特覺得自己的計劃似乎可行。他來到阿諾德的房裡,說有事情想單獨和阿諾德談談,妖精之王布萊梅還沒來得及代為拒絕,阿諾德已經答應了,他一臉不悅地走向了房外,擦身而過的瞬間用兇狠的目光瞪了喬特一眼,彷彿是在威脅他不准打什麼壞主意。
直到布萊梅的腳步聲完全遠離,喬特才走向床邊,阿諾德向側挪了個位置讓喬特坐下,他坐在阿諾德身邊,望著那張蒼白虛弱的臉龐,忍不住苦笑。
「身體還行嗎?」他問,阿諾德冷笑一聲。
「看起來像是行的樣子嗎?」
「那,你認為現在坐回血族王位,還能夠撐多少日子?」
喬特直接的日子讓阿諾德愣了一會兒,他看向喬特,瞇起了眼。
「你打算送我回去?」
「如果你願意放人類一馬的話。」喬特試探性地問,阿諾德發出一聲冷哼。
「我說過了,我只會放過你一個人。」那血族君主冷冷地道,「除你以外的人類我會全部殺光。」
「喔?」喬特頓了一會兒,又問,「那麼如果我說,你不放過人類一馬,我就會自殺,這樣你又會怎麼做?」
「你不會有這個機會。」阿諾德有些不悅地咬牙,「在你自殺以前,我會剝奪你所以自殺的手段……你除了和我在一起之外沒有選擇。」
「你真傻。」喬特輕笑起來,「為什麼要這麼執著於我?」
阿諾德愣了一會兒,彷彿喬特是問到了他從未想過的問題,他努力思考了好一會兒,卻還是沒有回答出來,喬特彎下身來,輕輕親吻他的額。
「開玩笑,我是不會把你還回去的。」他柔聲說著,輕撫著阿諾德的側臉,「以你現在的身體狀況,沒辦法再當君主了吧?」
似乎是被喬特說中了心事,阿諾德淡淡地別開了頭。
「……把君主的位置讓出來吧,阿諾德。」喬特壓低了聲音道,他欺身壓在阿諾德上方,認真地看著那雙冰藍色的眼眸,「我要扶植一個願意止戰的君主。」
阿諾德側過頭,對上了喬特的眼神。
「你想干預吸血鬼的內政?」他嘲諷地道,喬特點點頭。
「如果你讓布萊梅作間諜,幫這個忙的話,這是有可能的。」
「你想讓我命令布萊……」
「──我拿我的血作交換。」
喬特認真地道,阿諾德平靜地看著他,從那雙金紅色的眸中,他彷彿想起了十年前在妖精的花園裡時,那瀕死的少年對自己說過的話,當時他的雙眼裡所蘊含的情感,就和現在自己眼前的這雙眼睛一樣堅定。
「只有血還不夠。」阿諾德傲慢地勾起一抹冷笑,「再多拿一點籌碼?」
「我不能把其他的夥伴賠進去。」喬特有些心焦地回答,「拜托你,若是只有我一個人的話,你要多少我的血,我都……」
「……不只是血而已。」阿諾德平靜地打斷了他,他抬起右手,環上了喬特的後頸,他冰冷的體溫讓他的手臂感覺起來像條蛇,喬特毫無懼色地望著那雙逐漸發紅的眼睛,看見阿諾德的唇角勾起了微笑。
「你的肉、你的骨……你的人,全都是屬於我的,最少得有這個覺悟,才能來和我談籌碼。」他在喬特的耳邊輕聲低喃,「──我要榨乾你,一點都不剩。」
喬特淡淡地微笑起來,握住了那隻冰冷的手。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