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時分,城堡裡的血族幾乎都入睡了。
阿諾德趴在床上,輕輕逗弄著枕頭邊的小刺蝟,想起今天用餐時喬特滿足的神情,他又忍不住紅了雙頰,只要看著喬特的笑容,他彷彿就得到了寬慰。
這是什麼感覺?這是為什麼?
他明明只是一個玩具而已,是玩壞了可以再更換的玩具。
他翻了個身,將刺蝟抓起,讓那小生物枕在自己半裸的胸前,阿諾德側頭望向身邊空蕩蕩的位置,明明早就已經習慣這張床,卻在這時候嫌這張床有些太大了,他想起了喬特剛來的時候,那個曾經膽小如鼠、又愛逞口舌之快的少年被銬在這裡,他甜美的鮮血從自己嘴角滴下,染紅了床單。
明天起,讓喬特到這裡來一起睡吧。
老是睡地牢的硬地板畢竟對發育不好,他想著,身上的小刺蝟不安分地扭了扭身子,阿諾德伸手安撫牠,黎明的晨光隱約從窗簾的隙縫透出,他疲倦地閉上了眼睛,趴伏在胸口前的小刺蝟也安穩地睡了。
他又做了那個夢。
關於他第一個玩具的夢。
*
一百三十五年前,黑桃家族的城堡內。
阿諾德獨自一人待在漆黑的房內,外頭傳來的腳步聲越來越大,而後,他聽見鑰匙轉動的聲音,阿諾德抬起頭,門被緩緩地推了開,他冰藍色的瞳孔因光線而收縮了一下,逆著光,他看見斯佩德站在門口,身旁帶了一個人類。
「吶,我可愛的阿諾德,好久不見了。」斯佩德咧嘴微笑,大步走進房內,抱起了幼小的阿諾德,鎖鏈叮叮噹噹地在室內碰撞出清脆的回音,「我這趟回來可是帶給你伴手禮喔,跟爸爸說聲謝謝就給你玩具,如何?」
「玩具……?」銀髮的男孩虛弱地問,摟上男人的肩,「爸爸,玩具……是怎麼樣子的……?」
「就是阿諾德的玩伴。」斯佩德發出一聲輕笑,側頭親吻男孩的臉頰,「我可是很忙的,怎麼可能有時間陪你這小殺人兇手?何況最近的你變得很無聊呢,是快死了嗎?吶,你可要撐著點才行啊。」
他邪魅地說著,伸手撫上男孩染血的臉龐,嘴角咧開一抹愉悅的笑意。
長長的鐵釘刺穿了阿諾德的手腳,嵌著長長的鎖鏈延伸到牆上十字架的四個點,下方的床單與棉被滿是發黑的血跡,角落裡放著沒吃完的食物,上頭已經生了蛆長了黴菌,臭味四逸於空氣中,是個難受得令人生病的房間。
「哼嗯──真不愧是星辰之子的血統,怎麼玩都玩不死呢。」斯佩德輕輕地笑道,溺愛地摸了摸阿諾德的頭,「放心吧,我可愛的阿諾德,爸爸帶了你的玩具過來,以後你就不會那麼孤單了,吶?」
「謝謝爸爸……」阿諾德露出了虛弱而天真的微笑,親了下斯佩德的臉頰,「阿諾德會好好珍惜……爸爸給的玩具……」
「這才是我的好孩子。」
斯佩德將他放了下來,男孩一個顛躓跌上了地板,傷口又流出了汩汩鮮血,斯佩德沒有理他,回頭看向門口的人類少年,招手示意他進入,那人類怯怯地觀望了一會兒,斯佩德走過去,揪住了那人類的髮,眼神帶著幾分殺意。
「聽好了,敢欺負那孩子,我就讓你嘗到什麼叫漫長等待死亡的過程。」斯佩德咧開一抹唇角,笑意卻恐怖得令人發寒,「能欺負他的只有我,我的孩子可不是你這種下等種族碰得起的,明白了嗎?」
少年哆嗦著,點了點頭,斯佩德抓著他的髮,將他用力摔進了房內。
「那麼,我可愛的阿諾德,我心情好的時候再來看你。」斯佩德站在門口,溺愛地看著血泊之中的孩子,微笑,「在這之前,你就乖乖玩玩具,知道嗎?」
「嗯……」阿諾德輕輕地說,望向門口,「爸爸再見……」
斯佩德點點頭,關上了門。
他將鑰匙插入鑰匙孔內,上鎖,頓了一會兒,回眸看向隨侍在自己身旁的兩名血族,斯佩德勾起一抹邪魅而愉悅的笑容。
「黎明的時候來這裡,把阿諾德的小腿骨敲碎。」他輕聲命令,以房內的人聽不見的音量,「……我想念他叫我的聲音了。」
「遵命,少爺。」
初次見到血族以外的生物,阿諾德對眼前的人類產生了好奇心。
那少年自從進來房間以後就一直坐在牆角,盡可能地遠離他,阿諾德小心翼翼地湊了過去,那少年恐懼地看著他,拼命地想後退,直到阿諾德小小的手碰到了他,血跡沾上了少年的衣服,他抬頭對上阿諾德的視線,那男孩對他露出了天真燦爛的笑容,少年不忍地蹙起了眉。
「吶,玩具先生,陪我玩好不好?」那男孩天真地笑了笑,染血的手扯住了少年的衣襬,「我叫阿諾德,是你的主人喔,你是爸爸給我的第一個玩具。」
「你是……吸血鬼嗎?」少年不安地問,阿諾德點點頭。
「我是家族裡最特別的吸血鬼,爸爸是這麼說的……」阿諾德輕聲地說,又拉了拉少年的衣襬,「吶,陪我玩……」
「你都快死了,還玩什麼玩啊?」少年不滿地質疑道,抓住了阿諾德的手,「他們為什麼這樣對你?你不是那個少爺的孩子嗎?」
「嗯。」阿諾德呆呆地笑了,「爸爸對我最好了,我最喜歡爸爸……」
「──這樣哪裡叫好了啊!」
阿諾德愣住了,疑惑地看著少年。
少年喘著氣,抓住了穿在阿諾德手上的鐵釘。
「愛你的人才不會把這種東西穿在你身上,我這就幫你拔出來……」
「不行喔。」阿諾德抓住了少年的腕,緩緩地抽回了手,「爸爸說這個不可以拔,而且阿諾德是不會死的……因為我是吸血鬼。」
少年緊蹙著眉,憐憫地注視著眼前的男孩。
「好吧……」他別開了頭,妥協地道,「那要玩什麼?」
阿諾德眨了眨明亮的眼,低下頭,似乎很努力地思索了一陣子,半晌,卻還是搖了搖頭,顯然眼前的男孩從來沒有與人遊戲過,少年嘆了口氣,雖然眼前的血族對他還算是無害,但畢竟還是不同的種族,他不想與他太親密。
「那麼你就抱著我就好了。」少年敞開了雙臂,淡淡地道,將瘦小的男孩擁進懷裡,「至少有我陪著你,你不用一個人窩在這種地方了。」
阿諾德愣愣地偎在少年的懷裡,人類的體溫竟是如此的溫暖,他抓緊了少年的衣襬,微笑了起來,眼眶卻有些酸澀,阿諾德在少年懷中閉上了眼。
「謝謝你,玩具先生……」
與少年相處久了以後,阿諾德對這個人類產生了依賴感,縱然偶爾會有幾個血族進來敲碎他的骨頭,阿諾德總是又叫鬧又掙扎,但每當酷刑結束後,斯佩德又會進到這個房裡來,緊抱著滿身是血的阿諾德,輕聲安慰他,那是阿諾德覺得最幸福的時刻,對他而言,斯佩德就是他的一切,他願意為了斯佩德做任何事。
少年每次看著這樣的斯佩德,總是恨得牙癢癢的,他是個血獵新人,卻從不告訴阿諾德血獵是什麼,他唯一不斷告訴阿諾德的是:流有阿斯莫德血統的吸血鬼全都是變態,總有一天他要阿諾德認清斯佩德不懷好意的事實。
「才不會呢,爸爸最喜歡阿諾德了。」阿諾德躺在地上,任少年檢查自己的腳傷,鼓著臉頰不滿地道,「就算是玩具先生,也不能說爸爸的壞話。」
「我沒有說壞話,我只是說出事實。」少年放下男孩那雙染血的白皙的雙腿,抿起了唇,阿諾德的回復力快得嚇人,黎明的時候才被敲斷了骨頭,中午時分就已經痊癒了,「那傢伙充滿了惡意,別被他矇騙了。」
「爸爸怎麼會騙我……」阿諾德皺起了小臉,神色有些難過,「爸爸很忙,卻還是抽空來看阿諾德……爸爸對我最好了……」
少年發出一聲不以為然的嗤哼,卻也懶得再和阿諾德爭辯。
那銀髮男孩伸手抱住了少年,渴望著他的體溫,少年也緊抱著瘦小的男孩,靠在牆上,安靜地閉上了雙眼,他的手輕撫著阿諾德的髮,阿諾德像隻乖巧的幼貓,舒服地發出一聲輕哼,抓著少年衣服的手又收緊了一點。
不知道是兩人相處的第幾天後,少年成為了阿諾德生命中很大的一部分。
少年對這年幼無知的男孩開始有了支配力,阿諾德與他所認知的血族完全不同,是個樂意為人付出,臉上總是掛著純真笑容的孩子,他將血族送進來的食物都給了少年,將乾淨的衣服給少年穿,少年因此開始得意起來,雖然他被血族抓到,屈居劣勢,但身邊有個這麼好使喚的奴隸,只要抱兩下,這奴隸就能得到滿足,少年開始計畫,要如何利用阿諾德從這裡逃出去。
而他的機會來了。
當吸血鬼君主黑桃不在的時候,戴蒙˙斯佩德就是黑桃家的主,然而當君主回到黑桃家族的領地和城堡內,斯佩德就必須服從君主與他妻妾的各種命令。
因為吸血鬼君主,是擁有足以支配七大家族力量的最強吸血鬼。
「這就是先前在亞凡席斯家撿到的小純血。」打開房門,斯佩德有些不安地看了眼身旁的君主,「還不確定他的血統為何,所以先將他囚禁起來。」
「是個很漂亮的孩子。」君主以低沉的嗓音道,瞄了一眼窩在角落的少年,厭惡地瞇起了眼,「為什麼這裡有人類?」
「那人類是給這孩子的玩具。」斯佩德恭敬地道,小心翼翼地瞥了眼身旁的君主,看見那男人看著阿諾德的眼神充滿了淫慾,「父親大人,您是要……?」
「啊啊,我想和這孩子玩一會兒。」君主以沙啞的嗓音道,舔了舔唇角,脫下了披風,「我會盡量不要玩死他,把那個人類帶出去。」
「等等……請等一下,父親大人……」接過君主的披風,斯佩德露出慌亂的神情,「這不行,那孩子只有……」
「──你想違抗我嗎?斯佩德。」
君主以嚴酷的嗓音質問,斯佩德緊咬著下唇,搖頭。
他看著君主走進了那個陰暗狹小的房間,幾個血族走進去,將裡頭的人類架了出來,年幼的阿諾德對上了斯佩德的眼神,露出了無知的微笑。
斯佩德將下唇咬出了血,瞪著君主的眸子轉成了鮮血的猩紅。
但他終究還是轉身離開,房門關上,孩子的尖叫聲響徹了城堡,斯佩德靠在門外,緊揪著自己的胸口,裡頭傳來孩子的叫聲和男人的喝斥聲、巴掌聲、然後是斷斷續續痛苦的呻吟,與肉體碰撞的淫靡聲響,斯佩德痛苦地閉緊了雙眼,緊揪著胸口的指甲刺進了自己的體內,鮮血染紅了他乾淨的襯衫。
只有如此,他才能遏止自己衝進去殺了君主的衝動。
阿諾德是埃琳娜的孩子,亦是害死埃琳娜的兇手,斯佩德對他抱持著強烈的愛意與恨意,阿諾德是那樣的可愛和天真,即使被苦苦折磨,他依舊是掛著燦爛的笑容,斯佩德既寵溺著他,又想狠狠地殘害他,將那笑容染上只屬於自己的顏色,阿諾德是他的,任何人都不能碰觸他──即使是至高無尚的君主。
「你等著吧……死老頭……」他低聲地道,喘著氣,整隻染血的手掌沒入了自己的胸口,「有一天……我會讓你,嘗到比這痛苦數百倍的報復──……」
君主走出房門後,滿意地穿上了自己的披風。
斯佩德讓血族把那人類少年押回了房間,自己則是努力壓下滿腔的怒火,履行他送君主離開領地的義務,大門再度被關上,上了鎖。
少年看著滿身是血、全身赤裸的阿諾德,呆住了。
男孩被甩了好幾個巴掌,臉頰都腫了,身上沾著黏稠的精液,後穴被過大的性器恣意抽插過,腸子都被翻了出來,滿是鮮血,即使如此,他看見少年,卻還是硬撐起身子,揚起了一抹笑容,竟連哭過的痕跡也沒有。
「阿諾德有乖乖的……乖乖等玩具先生回來……」他嘴角的微笑因劇痛而抽動著,瘦小的身子無助地顫抖,「阿諾德……想要抱抱……」
他伸出了發抖的手,少年卻揮開了他。
那少年踉蹌著站了起身,退到門邊。
「我偷到了鑰匙,阿諾德。」他硬裝出了殘酷的笑容,顫抖地道,「我要逃走了,這段時間多謝你的照顧,你就一個人待在這裡吧,我會想念你的。」
阿諾德的雙瞳猛然放大。
少年轉身開了鎖,開門,他聽見後方鎖鍊叮叮噹噹的聲響,回頭,看見阿諾德緩緩地爬到了他的身旁,抱住了他的小腿,血跡與精液在地上拖出了一條線。
「不要走……」他顫抖地說,「留下來……陪阿諾德……」
「開、開什麼玩笑!誰要為了陪你、留在這種變態的地方啊!」一腳狠狠踹開了腳邊的男孩,少年發著抖,惡狠狠地罵道,「變態的虐待狂、變態的被虐狂!待在這裡遲早會發瘋,你死在這裡就算了!我可不想和你一起陪葬!」
「可是……」死拽著少年的褲腳,即使那少年一腳踹在自己臉上,阿諾德還是沒有鬆手,「阿諾德……阿諾德……很喜歡玩具先生……」
「媽的!誰要當你的玩具!」用力踩上阿諾德的手,鐵釘刺入更深,鮮血濺了出來,阿諾德因疼痛而鬆開了手,少年趁機退後,「就是因為你笨才好利用!我告訴你、血獵就是吸血鬼獵人!專殺你們吸血鬼!等我回到協會之後就會殺回來把黑桃家給滅族,到時候我會考慮放你一馬!再見!」
少年轉身逃開。
阿諾德起身要去追,鐵鍊卻限制了他的行動,他撲倒在地板上,緊咬著下唇,心有如刀割一般難受,他看向穿在自己手腳上的粗鐵釘,坐起身,用力拔掉了鐵釘,傷口幾乎是在鐵釘被拔出的同時就開始痊癒,阿諾德勉強站起身,身子不穩地晃了幾下,他扶著牆,蹣跚地追了出去。
慘叫聲響徹了黑桃家的古堡。
斯佩德目送著君主的馬車離開,回頭,稍稍瞇起了眼,那慘叫聲不像阿諾德的,他快步跑了回去,身體變化成一只雪鴞,衝上天空,往城堡的方向飛去。
鮮血的味道溢散在空氣中。
黑桃家的血族逐漸聚集起來。
看見斯佩德回到城堡,他們一湧而上,爭相帶領斯佩德往慘叫的來源走,那是關著阿諾德的房間的那條走廊,斯佩德心裡越來越不安,他加快了腳步,跑上了樓梯,彎過轉角,卻因眼前的景象而愣住了。
人類的手腳散落在地上,鮮血流了一地。
而阿諾德赤裸地坐在那個四肢被硬生生扯斷的少年身上,彎身緊摟著少年的頸子,瘦小的身體顫抖著,斯佩德小心翼翼地走了過去。
「阿諾德……?」他試圖將音量放輕,看見阿諾德的手腳上已經沒有了鐵釘穿過的痕跡,斯佩德彎下身,輕輕撫上阿諾德的背,「怎麼了嗎?」
「爸爸……」阿諾德平靜地抬起頭來,鮮血將他白皙的皮膚染上了大片的紅,他望著身下的屍體,明亮的眸子顯得很是空洞,「玩具先生……不會動了。」
「你把他玩壞了呢。」斯佩德輕柔地道,將瘦小的阿諾德抱起,攬進懷裡,「被玩壞的玩具,就再也不會動了喔。」
阿諾德咬緊下唇,低頭,看著那再也不會動的少年,淚水盈滿了眼眶。
斯佩德第一次看見他這樣的表情,阿諾德從不哭泣。
「為什麼……要離開我……」他喃喃地道,哽咽著,沾滿鮮血的雙手摀住了眼,「為什麼……要跑呢……吶、你不是……我的玩具嗎……?」
瘦小的身體顫抖著,淚水滴落沾濕了雙手,與手上的血揉合成了血水滴落,阿諾德發出微弱的哭聲,斯佩德心疼地將他抱緊,輕輕撫著他的髮。
「別哭了,阿諾德,別哭了。」他柔聲安慰,「爸爸會幫你找個新的玩具。」
「我不要……」阿諾德哭著,扯著那屍體的衣襬,淚水完全被視線模糊,他卻掙扎著想看清那少年的臉,「阿諾德只要這個……再也沒有玩具可以取代他……阿諾德……只要這個玩具先生……」
「人類要復活是不可能的。」斯佩德輕聲地道,跟著看向了那屍體臉上僵硬的恐懼神情,「別哭了,阿諾德……爸爸陪在你身邊……」
阿諾德轉身抱緊了他,哭了出聲。
他宛若崩潰一般地放聲大哭,哭聲迴盪在古堡內,悠悠的,令人心碎,黎明的陽光穿透終年不散的雲層,照耀於城堡之上,陰暗的走廊逐漸明亮起來,斯佩德倚著牆坐下,輕輕地拍著阿諾德的背,安撫他,直到男孩累得睡著。
從那之後,阿諾德就再也不笑了。
那個玩具的死狀始終還鮮明地留在他的腦海,不管他那之後殺了再多人類,即使經過了一百多年,那個四肢被扯斷的少年的景象始終都無法消去,黑暗中,遠遠地,他看見那個少年朝他走過來,阿諾德忍不住伸出了手,然而那少年的面容卻開始扭曲,而後,出現在眼前的少年成為了笑著的喬特。
阿諾德不禁叫出了他的名字,喬特笑得好不燦爛,他對他伸出了手,阿諾德亦朝他走過去,卻在兩人指尖相觸的瞬間,喬特露出了恐懼的神情。
──啪!
肌肉組織因撕扯而斷裂的聲音,阿諾德握住了喬特的手,但握在他手中的只剩下一條手臂,他瞪大了雙眼,看見喬特倒了下去,他的四肢都被扯斷,躺在血泊之中,用恐懼的眼神瞪著自己,顫抖的唇微啟,叫著他的名字──阿諾德。
「喬……!」
阿諾德猛然自夢中驚醒。
趴伏在他胸口的刺蝟也被突然嚇醒,彈開了一身刺,阿諾德稍稍撐起身子,小刺蝟從他胸口滾了下去,尖刺將他白皙的皮膚刺出了血痕,卻又立即痊癒,阿諾德看著空蕩蕩的房間,抓緊了床單,他看見自己的手在顫抖。
「喬特……」
他低聲道,聽見自己的聲音微顫,身體發著薄薄的冷汗,阿諾德閉上眼睛,試圖揮去剛才夢裡可怕的畫面,但他隨即又睜開了眼。
空氣中有血的味道。
他認得這股味道。
阿諾德在反應過來的瞬間立即下了床,將棉被隨便披在身上就匆匆走出房,
外頭待命的僕人上前要為他更衣,阿諾德只擺了擺手示意他們退下別礙事,他大歩穿過了空蕩蕩的走廊,白天巡視的守衛們見到君主紛紛退下或讓路,卻又同時注目著那無暇的白皙胴體,目光偶有羨慕、尊敬,偶有渴求。
赤腳快步下了冰冷的石梯,阿諾德轉身繞進第一條走廊,聽見了說話聲。
「唔……哈啊……」
「啊啊……原來如此,你是純血Hunter,難怪Lord那麼寵愛你。」
「住、手……唔咳……!」
「吶,殺了你的話,Lord就會更關注我了吧?」
那是女人的聲音。
牢房的門是開的,阿諾德瞬間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後果,那是巴耶爾的聲音,他拒絕了她的用餐邀請,卻在她面前答應與喬特一起進食,列維坦的忌妒之血因而沸騰,一股強烈的憤怒從阿諾德胸腔竄了上來,他一個箭步衝了過去,只見在牢房的深處,慕荷巴耶爾掐著喬特的頸子,將屬於君主的寵物按在牆上,他看見喬特的頸側流著鮮血──那女人吸了他的血。
聽見腳步聲的慕荷回過了頭,卻在側頭的瞬間,被一只有力的手抓住。
──碰!
巨響迴盪在地牢的走廊內,地板隨之隆隆震動。
女血族連辯解的機會也沒有,一切發生的太過突然,阿諾德抓著慕荷的腦袋,將她整顆頭按進了地板,碎石伴隨著鮮血濺灑在四周,阿諾德喘著氣,起身,慕荷還沒有死,他的身體抽搐著,阿諾德抬腳朝那血族脆弱的後頸椎踩下,喀啦一聲清脆地響起,血族的身體癱軟下來,不動了。
喬特屏住氣息,瞪大了雙眼。
「阿諾……」
「──她傷了你哪裡?」阿諾德抬起頭,重新抓緊了身上的床單,抹去頰上的鮮血,淡淡地看向喬特,「她跟你說了什麼?你被吸血了嗎?」
「不、我只是……」
阿諾德不給他辯解的機會,緊緊地抱住了他。
喬特的雙頰泛著紅,被純血吸血鬼食血過後那種強烈的情慾在接觸到阿諾德肌膚的剎那瞬即消退,喬特的身體僵硬得有如石頭,他的雙眸不自然地瞪大。
「你沒事就好。」
阿諾德淡淡地道,抓住了他的手,「今晚來我的房間睡。」
「不──那個……」喬特的嘴唇顫抖著,在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後他立即閉上嘴,而後,他硬擠出一抹微笑,「我是說……是的……」
「她會復活的。」猜測對方或許是在擔心剛被自己殺了的慕荷,阿諾德淡淡地解釋,拉著喬特的手又扯了扯,「走了。」
說著,那銀髮的君主背過身,拉著喬特走出了牢房。
因而他沒有看到,金髮少年的雙眼裡──盈滿了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