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附近將馬匹埋葬後,便前往天使們的居處,他們居住在山裡的森林中,距離村莊步行大約只要花上一個小時的腳程,風是個性情溫和的天使,一路上抓著雲雀恭彌的手,替看不見的他導引著道路,喬特一路上詢問了關於村莊內居民的消息,里包恩雖然對自己並不十分友善,卻也一一照實回答。
飢餓的混血吸血鬼襲擊村莊是常態,獻出活人祭品給吸血鬼也一向是這個村莊的傳統,但在昨晚,一大群純血吸血鬼透過魔法傳送陣來到這裡,把碰巧遇上的混血吸血鬼殺光之後一家一家襲擊村民,似乎是在找什麼重要人物。
後來,到場查看情況的數名天使驅離了純血,剩下的村民得以存活,那些純血撤離之前隱約聽見他們說要去下一個村莊搜索。
「下一個?」喬特輕撫著懷裡的白貓,側頭問,「有聽說是哪個方向嗎?」
「我不知道,山的對面有一個小村莊,聽說前天也遭到了襲擊。」里包恩淡淡地回應,「應該是從東方過來的,作法上來看可以說是地毯式搜索也不為過。」
「他們襲擊的只有村莊嗎?」
「我掌握的情報不多。」
喬特抿起了唇,低頭看向懷裡的白貓。
「是你那晚用烏鴉聯絡夥伴才造成的嗎?」他輕聲問,責備地蹙起了眉。
白貓卻只搖搖頭,沒有回話。
「那隻貓到底是什麼東西?」一旁的里包恩以懷疑的目光冷冷望向喬特,「他身上散發出的頻率很奇怪,那是你養的貓嗎?」
「嗯……是吧。」喬特輕聲道,任白貓將前腳搭上自己的肩膀,用鼻尖親吻了自己的頰側,「大約一個星期前撿到的,意外地很黏人。」
「如果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最好離遠一點。」
「謝謝你的忠告,我會小心的。」
喬特回以一抹溫和的微笑,里包恩多少是看出了他的敷衍,輕嘖了一聲,不再說話。他們的腳步逐漸深入了樹木高聳的原始林中,風拉著雲雀小心翼翼地告訴他樹根的位置,他們來到了一株大得誇張的巨樹前方。
巨樹的下方有個小小的樹洞,然而走近才知道那樹洞的高超過兩公尺,寬則讓兩個人同時通過也不成問題,風拉著雲雀爬上了樹根,在樹洞面前停下腳步,熄掉了燈,而後緩緩地步入了漆黑的樹洞內。
「你先走。」里包恩對身旁的喬特道,「我墊後。」
喬特向他點頭致謝,而後隨著風的腳步跨進了樹洞內,初是摸不著五指的黑暗,向前走了十數步後,又突然明朗起來,懷裡的貓一陣騷動,似乎對於這種光芒感到不太舒服,樹洞之外是一處世外桃源,遠山青翠,深河環繞,分明是夜晚,天空就像白日一般明亮,天使們圍繞在水邊或葡萄樹旁,或有彈琴、或有唱歌、或有打盹,愉悅的歡笑聲此起彼落。
喬特困惑地揉了揉眼睛,回頭,身後的里包恩也走了出來。
「這是魔法製造的幻境樂園,小伊甸。」里包恩面無表情地解釋,「可以看,但是不要亂跑,等會兒要先帶你去見這裡的首領。」
「好的。」
里包恩前腳一離開,其他好奇的天使就湊了過來。
初是被新來的天使吸引了目光,後來很快就注意到散發著奇異氣場的喬特,紛紛遠離了喬特,不少人甚至拿出了對惡魔武器,武器幻化出的光芒一時之間照得讓喬特睜不開眼睛,雲雀緩緩朝喬特走過去,用手摸索喬特肩膀的位置,然後抓住他的袖子,示意其他天使不准出手,風看見這樣的舉動,忍不住微笑起來。
「風先生!這個人類是怎麼回事!」其中一名天使叫道。
「喬特先生不是壞人喔。」風微笑著道,其他天使聞言紛紛收下了武器,「他是幫助同類不受獵人迫害的好……唉呀?」風頓了一下,上下打量喬特的穿著,雖然幾天的跋涉已讓他看起來一身髒,但還是多少能辨識得出身上穿的都是重裝備,「喬特先生……難不成是吸血鬼獵人?」
「嗯,我是。」喬特誠實地回答,「所以才有機會把恭彌救出來。」
「這樣啊……」風笑了笑,「沒想到獵人當中也有好人呢。」
「不、不是這樣的吧──!風先生!」
「他可是吸血鬼獵人啊!把他趕出去!」
「咦?可是我覺得能讓一個失明的天使如此信任的人類沒問題啊?」
「不行啦!不行不行!」
「我們這裡不歡迎人類!更何況還是獵人!」
「──在吵什麼?」
女性溫和的聲音從後方傳來。
天使們聞聲紛紛讓開了腳步,喬特的視線順著清空的道路望去,只見一個身穿白袍的女性天使站在那裡,在與自己對上眼神時露出了驚訝的神情。
「那雙眼睛的顏色……」女人喃喃地道,大步朝喬特走了過去,「唉呀……這還真是……來了一位稀客,不是嗎?」
她在喬特面前停下了腳步,抬頭仰望著那雙金紅色的眸子。
里包恩跟在女人的身後走了過來。
「他就是喬特。」里包恩淡淡地解釋,「在馬廄發現幫助同類的人類。」
「初次見面,喬特大人,我是露淇。」女人恭敬地向喬特行了個禮,「我以小伊甸主人的身分歡迎您──亞伯拉罕的後人。」
「欸……?」
喬特稍稍瞪大了眼,原想隱瞞的事實一眼就被女人識破,身旁的天使果不其然陷入了騷動,一轉身,只見里包恩的槍口就抵在自己的太陽穴上。
「里包恩,不得無禮。」
「露淇,這個男人可是純血Hunter。」里包恩冷冷地道,扣著板機的食指又稍稍下壓了幾分,「只要他一聲令下,我們全都不能違抗,乖乖成為他的棋子,你知道我們因為這個家族的血脈死了多少同族嗎?」
眼見里包恩即將動手,其他天使也紛紛再次拿出了武器。
他們的眼中充滿著敵意與恨意,喬特正想著該怎麼解釋才能讓天使冷靜下來,懷裡的貓突然齜牙咧嘴地朝里包恩撲過去,嬌小的身體在半空中化回原型,里包恩一時來不及反應,頸子赫然被一隻冰冷的手掐住,扼倒在地上。
砰的一聲,子彈擦過那銀髮人兒的肩膀,被子彈劃傷的地方冒出了白煙。
「唔……!」
「阿諾德!」喬特叫道,顧不得自己正被無數的武器指著,跑向阿諾德的身邊,「放手!你的身體已經很虛弱!不要再製造騷動了!我們乖乖離開就是了!」
「咳……咳咳……!」
劇烈的疼痛感再次從體內竄上,阿諾德咳出了一口血,身下的里包恩抓準這短暫的一刻掙脫他的桎梏,然而再次舉槍的瞬間,一隻手按住了他的槍口。
喬特˙彭哥列護著懷裡的血族,額上燃起了橙色的火焰。
「那個火焰……!」
「──我會離開這裡。」喬特的聲音冷靜得令人吃驚,「我把雲雀恭彌留下來,不會對你們命令任何事情,請你們放我和他走吧。」
「阿諾德……是現任吸血鬼君主阿諾德˙亞凡席斯的名字吧?」露淇冷不防地出了聲,周圍的天使吃驚地看向露淇,又隨即看向喬特懷裡的銀髮男人。
「他、他不是吸血鬼獵人嗎?」
「為什麼要護著吸血鬼……」
周遭的天使竊竊私語,喬特抱著阿諾德站起身,回頭卻看見雲雀恭彌正望著自己的方向,神情似乎有些徬徨。
「你要丟下我嗎?」他以略微顫抖的嗓音問。
「抱歉,恭彌,但是你在這裡能得到最好的照顧。」喬特有些不忍地咬緊下唇,「而且,我和阿諾德待在這裡會給你們添麻煩的。」
「什麼『你們』?不要擅自把人畫成一堆!」雲雀的聲音大了起來,「我最討厭群聚!而且討厭別人命令我!我已經說了會跟從你、你就別想趕我走!」
「──好了、好了。」待在一旁的露淇拍了拍手,引起他們的注意,她溫柔地望著喬特,微笑起來,「我們是那麼野蠻的生物嗎?面對受傷的人、流浪的人、和失明的小孩,會一言不發地把他們趕走嗎?去叫醫生,然後把最好的食物和酒端出來,今晚就好好招待客人吧。」
「可是……」
「沒問題的。」露淇笑了笑,「照我說的去做吧。」
或許是因為露淇少有地向他們擔保了什麼事,也或許是因為在她身後拿槍的里包恩表情太過可怕,天使們紛紛收起武器,散開,風上前來拉住雲雀恭彌的手,輕聲安撫他,將他帶離,喬特抬頭與露淇對上了視線。
露淇對他露出溫柔的笑容,喬特也微笑起來。
「非常謝謝妳,露淇小姐。」喬特低頭致謝,「我不會在這裡造成麻煩的。」
「我知道你不會的。」露淇溫柔地笑道,「因為你是喬特啊。」
她的語氣彷彿是很早以前就認識了他似的,喬特有些不解地蹙起眉,又隨即被阿諾德拉回了注意,那虛弱的銀髮人兒咳了幾聲,在他懷裡閉上眼。
「請問,有沒有醫生可以救他?」喬特望向露淇,急切地道,「他被獵人算計,喝下了紅藥,現在身體很虛弱。」
「我很抱歉,喬特大人。」露淇歛下睫,平靜地回答,「我們的魔法都是聖魔法,只會對黑暗生物造成更大的傷害,不過不嫌棄的話,可以讓他進屋休息。」
「謝謝妳,真的感激不盡。」
說完,他抱著虛弱得近乎垂死的血族,在其他天使的引路下往小屋的方向去,露淇轉身目送他的背影,嘴角勾起了淺淺的笑意。
「只喝下紅藥就快死的吸血鬼君主,我還是第一次聽說。」里包恩從後方湊過來,淡淡地道,「到底是喝了幾大瓶的紅藥?」
「可是,即使知道天使很危險,剛才為了保護喬特,還是奮不顧身地攻擊你了,不是嗎?」露淇輕聲說著,笑意盈盈地道,「喬特……果然非常特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