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佩德那日天黑,來到君主的城堡後,見過了阿諾德的兩個未婚妻,卻沒見到第三個,他向貝爾林家的血族詢問慕荷巴耶爾的下落,得到的回答是:慕荷被君主殺了一次,現在還在棺材中沉睡,要隔日黎明才會復活。
阿諾德雖然是個暴君,卻還是懂得保持分寸,至少要玩的話,他會拿貝爾林家族的僕人來玩,而不是自己的未婚妻。自上次阿諾德首度違抗自己的命令後,斯佩德就覺得事情正往不妙的方向發展,他四處打探阿諾德動手的真正原因,而後才得知──慕荷巴耶爾背著君主食了純血Hunter的血。
原因,又是那個喬特˙彭哥列。
君主的婚約者與君主共食一個餌,這並不算是罪,至少在斯佩德印象中是如此,上一任的君主──也是自己的父親──因為總是放縱自己罪慾的關係,城堡內總是充斥飼養著許多他寵愛的美女與漂亮的少年,無論血族或人類。
但阿諾德不一樣,他和黑桃家出身的血族不一樣,首先血脈所背負的罪慾就不同,他是亞凡席斯家的後繼者,流著星晨之子路西法高傲的血脈,況且不是那種器小量小的傲慢,阿諾德一向很放縱自己的未婚妻,從來沒有對他們動過手,除了偶爾以言語威脅,他並沒有與這五個女人有太多的互動,即使是貪吃的德蕾絲特搶他尚未食用的餌吃,阿諾德也從來沒有干涉或反對。
喬特˙彭哥列一出現,君主的心思就亂了。
那個純血Hunter在阿諾德心中佔的地位,不知不覺已經超出了自己的預期。
斯佩德仍沒有忘記過去阿諾德第一次哭泣的模樣,那令人心碎的哭聲會將人帶向絕望,過去他喜歡折磨阿諾德,但現在,那瘦小的銀髮男孩已經成為了比他更強大的吸血鬼君主,也不會再被自己的小技倆矇騙,他已經出落成一個漂亮、強大且傑出的帝王,斯佩德對他的溺愛已勝過了恨意。
除非徹底根除,否則喬特˙彭哥列總有一天會傷害阿諾德。
斯佩德在君主的房前站定步伐,敲了敲門,卻遲遲沒有等到回應,門沒有上鎖,他小心翼翼地推開了門,卻只見喬特一個人獨自待在裡面,那少年一腳跨在窗戶上,看見斯佩德的剎那頓時緊張得臉色發白。
「努呵呵呵……看我發現了什麼。」斯佩德發出幾聲輕笑,「想趁機逃走?你知道從這裡跳下去大概會斷幾根骨頭嗎?」
「戴、戴蒙先生……唔……」喬特支支吾吾地道,將那只腳從窗戶外收回來,低下頭,像做錯了事的孩子,「請、請不要和阿諾德說……」
斯佩德注意到那少年的手在顫抖,他不禁揚起了唇角。
一切如自己所計算,琉璃苣魔藥的藥效已差不多退了,現在的他除了沒有那天晚上目睹兩個獵人同伴慘死在眼前的記憶之外,就和過去那個自大狂妄、又膽小無能的純血Hunter沒有區別。
這正是Lord所厭惡的喬特──就算無法直接說服君主把純血Hunter交還給獵人協會,只要阿諾德自主性地對喬特產生厭惡和排斥,結果還是一樣的。
不過在那之前,自己也必須有所行動。
「真傷腦筋,身為Lord專用的餌,沒想到不惜一死也要從Lord身邊逃跑……」斯佩德發出幾聲輕笑,反手關上了門,上鎖,後緩步朝那窗口邊的少年走去,「我猜……你就那麼想回到協會嗎?」
喬特低下頭,沒有回話。
有幾度他想要開口說些什麼,最後還是閉上了那顫抖的雙唇。
「……也罷。」斯佩德微笑道,走到喬特身邊,關上窗戶,拉上了窗簾,「你那麼害怕阿諾德,我也不忍心看你老是受虐……不過要離開,現在還不是時候。」
「不是的……那個、我對阿諾德……!」喬特突然打住了話,咬緊下唇,猶豫了一會兒,他的雙頰泛起淺淺的紅暈,「確實……我很害怕他,也不曉得為什麼我會說那些話……可是、我是真心的……」他有些猶豫地頓了幾秒,臉上的紅暈又更深了一些,「……我是真心,想要陪在他身邊。」
但是──這股無法抑止的從心底溢出的恐懼,又是什麼?
看到慕荷˙巴耶爾被阿諾德親手殺死的剎那,總覺得腦中好像浮現了什麼很可怕的畫面,讓他因被吸血鬼食血而竄起的性慾一瞬間因恐懼而消失無蹤。
「這真是讓人困擾。」斯佩德嘴角的笑容有些微的僵硬,他側頭看向那名金髮少年,「你到底是想走,還是不想走呢?」
「當然想走!」喬特肯定地回答,一會兒卻又猶豫了,「但、但是,如果真得走不了的話……留在這裡陪阿諾德,似乎也挺好的……」
「如果我說──我有辦法讓你從這裡逃走呢?」
喬特一愣,抬起頭。
斯佩德以俯視的角度冷冷地望著他,眼神帶著一點不經掩飾的厭惡與輕蔑。
「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斯佩德不太愉快地蹙起眉,「你會出現在這裡根本是一場陰謀,唯有把你送回去才能破壞這個計畫,我雖然喜歡看到Lord開心的樣子,但是要把全血族的安危和Lord放在一起比較的話,我還是會選擇前者……啊、這當然不是說,我不歡迎你待在這裡的意思。」他頓了頓,衝著喬特露出一抹虛假的微笑,笑中完全沒有隱藏他眼裡的厭惡和鄙視,「所以,我必須讓你回到協會才行,當然這件事不能讓Lord發現,他不會支持的,你必須一直隱瞞。」
「咦?」喬特的腦袋一下子有些轉不過來,「這、這就是說……」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似乎是試圖快點跟上斯佩德的邏輯,陰謀論和自己是不是要回到協會到底有什麼關連?這和全血族的安危又有什麼關係?
「你沒聽懂也好。」斯佩德淡淡地道,「總之,我會試圖安排計畫,你只要等候我的通知就行,記得別被Lord發現。還有……你那個夥伴,是叫G是吧?」
「G!」
聽見那個名字,喬特˙彭哥列的眼神改變了。
因阿諾德而起的糾結和猶豫彷彿暫時從他腦中一掃而空。
「戴蒙先生和G連絡上了嗎!他還活著嗎!他在找我嗎!」
「差不多……就是那樣的。」面對少年興奮的提問,戴蒙˙斯佩德以冷漠的嗓音回答,轉過身和少年拉開距離,朝房門走去,「最後忠告你一件事,純血Hunter──別被Lord發現你害怕他,否則太機靈的Lord會起疑的。」
「我、我知道了……啊!請等一等!」
猛然叫住了正要開門的斯佩德,喬特˙彭哥列露出一抹微笑。
「怎麼?」
「請你幫我帶話給G。」喬特擱在窗台上的手握緊了拳頭,雙頰因剛得到的消息而興奮地泛紅,「就說,我一切很好,請他不用擔心,會快點回去。」
「……我知道了。」
斯佩德冷冷一笑,扭開門把,頭也不回地離開。
*
「西北邊的死亡森林已經大致搜索過了。」
生繭的指尖滑過粗糙的地圖表面,尼古丁的味道逸散在空氣中,紅髮的少年瞇起了眼,咬彎了口裡的菸,「接下來是北邊。」
「那可是相當一段距離……」科札特有些苦惱地搔了搔頭,「我聽說那裡還有雪怪,以我們目前的裝備可對付不了啊……」
「唔……」G拈熄了煙,咬緊下唇,「紅藥在冰天雪地裡會凝固嗎?」
「如果能結冰的話確實會是個不錯的武器。」一旁的朝利雨月聳聳肩,苦笑,「可惜紅藥永不結冰。」
「唔嗯……」G苦惱地嘆了口氣,抬手揉亂了自己的頭髮,「事到如今也不能去找會長要紅藥用彈殼……話又說回來,喬特如果在北邊森林裡迷路這麼長時間,就算是躲在山洞裡,也不可能生存下來……」
「先去西南邊的森林如何?」科札特將身子微微向前傾,雙手撐住了圓桌的桌緣,「雖然是妖精的棲地,但那裡喬特活下來的概率會比較高。」
「妖精棲地……那不就很靠近君主的核心領地了嗎?」
「我們盡量避開那裡。」G淡淡地答道,抿起了唇,「總之,今晚我會對西南區域多作點研究,大家也盡量蒐尋情報,明早九點在這裡集合。」
「好。」「收到。」
回答聲不太一致,卻同樣堅定,在搜索喬特秘密會議結束後科札特、朝利雨月和藍寶魚貫走出會議室,G留下來將桌上的東西略做收拾,房門被輕輕關上的聲音響起,而後卻是門板被敲響的聲音。
G回過頭,只見門邊靠著一個穿著一襲褐色大斗篷的男人,手中拿著手杖,他向著G露出了淺淺的冷冷的微笑,G忍不住一陣惡寒。
「你是……協會的獵人嗎?」他試探性地問,讓自己的語氣保持禮貌。
「我是協會的顧問,對吸血鬼退治情報專家,初次見面。」那男人有禮地向他彎腰鞠了個躬,「那麼說,我聽說你們的朋友在死亡森林裡失蹤了?」
G臉色頓時一變,他丟下手邊的物品,兩步併三步衝過去,奮力揪住那人的領子,將他按到一旁的牆上,同時鎖上了房門。
「你都聽到了?」他惡狠狠地質問,「不准說出去!」
「聽到?啊……你是說剛才的秘密會議。」那男人輕笑著,聳聳肩,似乎也沒有反抗的意圖,「真是想多了,其實我反倒還想幫助你們呢。」
「幫助我們?」G發出一聲不信任的冷笑,「你能提供什麼幫助?」
「我不是說了嗎?我是對吸血鬼退治情報的專家。」那男人抓住G的手腕,將他的手指從自己的領口一根一根地扳開,「對吸血鬼……還有死亡森林的事情,沒有人會比我更清楚了。」
「……我在協會可從來沒見過你活躍。」
「那當然是因為我只是個顧問,不常出現。」男人冷笑,「或者你可以去向會長問問看知不知道我這號人物,相信他很快就會──把你給處理掉。」
G蹙起了眉。
「你是什麼意思?」他逼問,「協會有什麼不能讓獵人知道的秘密嗎?」
「秘密可多著了。」男人將音量放輕,好看的眉擰起,嘴角滑開一抹微笑,「而且是多到……讓我非常不愉快的程度。」
G狐疑地看著他好一會兒,他將那男人往房內拉了一些,打開房門確認外面走廊沒有人偷聽,關門、上鎖,後才指指後方的圓桌,示意男人到那裡坐下。
「我們可以談談嗎?顧問先生。」G在男人的對面坐了下來,神色嚴厲地道,「我叫做G,是協會裡的射手獵人,也是這次秘密搜索喬特行動的企劃者。」
「稱呼我斯佩德就好,G。」那男人露出一抹禮貌的微笑,雙手優雅地撐上桌面,托著頭,「那麼,首先,我告訴你的第一項協會的秘密是──上帝的真義人純血Hunter,喬特˙彭哥列,現在位於吸血鬼君主的城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