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醒來的時候,仍覺得一切就像是場夢。
凡赫辛吸血鬼協會的射手獵人G緩緩地坐了起身,昨晚那名為斯佩德的男人所說的話一直在腦海中盤旋不去,他直到天濛濛亮了才入睡,睡不了多久卻又醒來,G望向窗外的晨光,覺得眼眶今早特別痠疼。
協會會長出賣了喬特。
把喬特送到吸血鬼的城堡是協會計畫好的事情,喪命的安科納和伊耶西也是協會向吸血鬼君主奉上的供品,要是從這個方向去推斷,就漸漸地想通了一些事情,純血Hunter身為整個協會最重要的象徵,協會搜索的方式卻如此消極,還有至今為止不給予喬特訓練的原因,絕對不像會長所說的「過渡溺愛」那麼簡單,喬特的父母和親戚都是強悍的吸血鬼獵人,喬特理當也繼承了那份力量──他絕對有著成為最強吸血鬼獵人的潛質。
G的腦袋越想越混亂,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那麼現在正位於吸血鬼君主城堡內的喬特,有可能還活著嗎?
不,如果是作為君主美味的餌糧,讓他死了才不划算,但是對方是那個與協會纏鬥了整整一百二十二年的歷代最強君主,他的殘暴統治誰都聽說過,一想到摯友現在可能會被君主折磨成什麼樣子,G的心裡就急躁得近乎發瘋。
──必須趕快過去才行。
斯佩德也說了,「喬特很痛苦,正在求救」。
*
「喬特!」
用力踹開自己寢室的房門,銀髮君主盛氣凌人地站在門口,凜冽的眼神環視空蕩蕩的房間,他咬緊了牙,回頭看向在身後待命的下僕。
「去把純血Hunter找出來。」
「遵命!」
一聲令下,僕人作鳥獸散,阿諾德鬆開了頸子上的領結和領巾,隨手扔到床上去,他解下披風,狠狠地扔在地上,爬上床去抱住了軟綿綿的枕頭。
巴耶爾家的元老一派,趁著黎明時來理論。
慕荷巴耶爾已經復活了,被巴耶爾家的人帶回了夏宮,直到最後還是嚷著要殺了那個人類,就連元老一派也對君主寵倖人類一事表達了強烈的憤怒與忌妒,那一家族的人不像黑桃家的斯佩德,不能壓抑住自己的「罪慾」。
少了斯佩德作中間調解人,阿諾德也不壓抑自己的傲慢,把那些人通通趕回了巴耶爾家的領地,但鬧騰到現在才結束,已過了自己平時的就寢時間,阿諾德在床上疲累地翻了個身,閉上眼,後又緩緩睜開。
房門被敲響了,喬特被血族下僕給推了進來。
「阿、阿諾德……」那金髮少年戰戰兢兢地站在門口,有些緊張地擠出微笑,「那個……聽說你在找我?」
「你到哪裡去了?」他拍拍身旁的床鋪示意喬特過來,淡淡地問。
「去花園裡晃一下,日出的風景很漂亮。」喬特僵硬地走了過去,在阿諾德身旁坐下來,那銀髮的君主拉住他的手,揚起一抹淺淺的微笑。
「下次,也帶我一起去看吧。」
喬特一愣,而後終於放心地微笑起來。
「好啊。」
他被阿諾德拉著彎下身,讓那吸血鬼君主緊緊將自己擁入懷裡。
*
直到阿諾德入睡後,喬特˙彭哥列從睡夢中被斯佩德輕輕搖醒。
那男人向他比了個手勢示意不要驚動身旁的阿諾德,而後指指房門,喬特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輕柔地從阿諾德懷裡離開,小心翼翼不去驚醒睡夢中的君主,而後下了床,隨著斯佩德走到了房外,關門前有些戀戀不捨地望了阿諾德一眼。
「跟我來。」
斯佩德悄聲道,朝靜謐的走廊走去。
即便是吸血鬼這樣兇狠的生物,一到了太陽升起的時候還是會安靜下來,除了幾個發睏的守衛之外,走廊上幾乎空無一人,整個死亡森林彷彿都沉睡了,在日光的照耀下看起來和平安寧。
那血族元老領著他向下走,進入了地下室,他嘴裡唸唸有詞,手一揮,憑空便點亮了一把火,照亮了漆黑的地下室,喬特有些畏懼,但仍是鼓起勇氣跟著走,跫音迴盪在光線微弱的長廊之中,聽來幾分空靈。
「到了。」
前方的斯佩德猛然停下腳步。
「左邊是Lord的刑罰室,不過現在沒有人在裡面。」他意味深長瞄了喬特一眼,又道,「處理完後的餌食,會送到前方右邊的收藏室。」
「什麼?」喬特有些不明所以地眨眨眼,一股恐懼卻在心底生成。
「Lord是個好強的孩子。」斯佩德繼續向前走,將語氣放得輕軟,「在血族之中已經沒有任何人能當他的對手,至今膽敢向他挑戰的吸血鬼也有被他撕成碎片的,所以……我這麼說吧,他追求的是『強者』。」
「強者……」喬特喃喃地覆誦了一遍,蹙起眉。
「沒錯,所以他的目光──放到了你們『吸血鬼獵人』身上。」
「咦?」
斯佩德沒有繼續回答,他從口袋裡掏出了鑰匙,在一扇大門前停下腳步,鑰匙轉動的聲音在寂靜之中聽起來特別清晰,喬特嚥了口口水,感到自己的心跳越來越快,他聽見門咿咿呀呀推開的聲響,一股冷風彷彿從裡邊吹出,劃過幽深陰暗的長廊,喬特打了個寒顫,斯佩德靠在門邊,對他露出一抹冷冷的笑。
「進去吧。」
喬特感到自己的雙唇在顫抖,他下意識地咬緊了下唇,邁出步伐,走進了那陰暗的房間,隨後跟進的火光照亮了房內,他瞪大了眼。
武器。
無數的對吸血鬼武器掛滿了牆壁,有的甚至被吊在空中,喬特難以置信地張大了嘴,他的目光隨即下移,一排陰森慘白的骷髏頭在剎那映入眼簾,喬特嚇得退後好幾步,撞上了後方的斯佩德。
「怕什麼?」斯佩德發出一聲嘲諷的冷笑,「不過是白骨而已。」
「可、可是……」
「這些──不就是你同伴的骨頭嗎?」
喬特瞪大了眼。
他跑向那些骷髏旁,果然在每顆頭骨的前方都放了一個血獵徽章,每一個徽章上都刻上了其原本主人的名字──在這間房裡擺放的,是一百二十二年來被吸血鬼君主親手殺害的無數血獵。
喬特的眼眶不禁泛紅。
他一個一個檢視那些徽章上的名字,有的是他不認識的獵人,有的則是曾經被協會記載在英傑名簿上的傳奇獵人,當中姓氏為彭哥列的也不在少數,喬特想起了自己被吸血鬼殘忍殺害的族人和父母,心裡急切了起來,他們是繼承了凡赫辛吸血鬼獵人正統血脈的純血Hunter,如果對手不是連血族都畏懼的最強的吸血鬼君主,還有誰能殺死他們?喬特按照年代排序仔細地去找,沒有看見自己的父母,倒是看見了一個姓氏為加特林的男人──那是G的父親。
「G……」喬特喃喃地道,痛苦地蹙起了眉,將那枚屬於摯友血親的鷹型英傑獵人胸章緊緊握在掌心,他咬緊了下唇,沉默了好一會兒,後他睜開眼,回頭看向斯佩德,「這枚胸章……我可以帶走嗎?」
「那是Lord的收藏,你必須問過Lord。」斯佩德輕笑著,聳了聳肩,「不過自從有了你以後他很少進來,就算你帶走他大概也不會發現。」
喬特沉默了好一會兒,緊蹙起的眉像是在猶豫,而後他緩緩地將那枚鷹型胸章放入自己的上衣口袋,繼續往下走,直到他的目光被兩枚四級盾型胸章吸引。
走到目前為止,他所看到的胸章都是英傑等級的,從未看過屬於中等獵人的四級盾型,喬特緩緩朝那兩顆骷髏頭走去,骨頭還很新,上頭有一些猛獸的咬痕,喬特拿起那兩枚胸章,翻轉過來,看見了上面所刻的名字。
安科納˙桑。
伊耶西˙馬里諾。
──少年的臉色在霎時間刷得慘白。
他僵硬地回過頭尋求一個解釋,卻只見身後的血族元老對他揚起一抹冷冷的笑,笑時露出那對吸血鬼獨有的森白的利牙。
「是時候──讓你恢復那一晚的記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