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年後,死亡森林的外圍地帶。
金髮的少年在夜晚的樹林間狂奔著,踩過落葉發出急促的沙沙聲響,垂彎的樹枝在他年輕的臉龐上刮出了血痕,他撥開樹枝向前跑,袖子胡亂抹去頰上的鮮血,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少年一面跑,一面緊張地回頭,卻在此時絆到了地上的一條粗樹根,他狼狽地向前撲倒在地,滑行了幾公尺,皮膚磨得發疼,冷冷的泥土上留有腐植的味道,他嗆咳了好幾口,卻突然被誰一腳踏上了背脊。
「咳啊……!」
「──還想著是什麼東西,結果是隻幼小的老鼠……」那踩上他背部的腳左右輾動了幾下,「也好,反正本大爺肚子也餓了。」
「喂。」另一道聲音從旁傳來,「死亡森林抓到的人類都要送去給Lord吧?」
「你別說不就行了?況且這種老鼠怎麼可能是Hunter?」
「但是……」
「Lord只對強大的獵人有興趣,像這種弱小的老鼠他是不會放在眼底的。」
說著,少年感到自己背上的力道一下減輕,他像隻兔子似地被拎了起來,眼前是兩個相貌醜陋的吸血鬼,少年不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喔?這隻小老鼠長得還挺好看的?」那吸血鬼上下打亮著他,貪婪地舔了舔唇角,尖利的指甲輕輕滑過少年的頸子,「他的血應該很美味……」
「唔……!放開我!你們這些醜八怪!」
少年大叫起來,掙扎中踢著了那吸血鬼的膝蓋,那吸血鬼嗤痛一聲跪下,少年退後幾步跌坐在地,又狼狽地趕忙爬起身,從腰間掏出一把銀色的匕首。
「要再敢靠近我……就殺了你們!」他雙手緊握著匕首,向前指著那兩名吸血鬼,厲聲吼道,卻感到自己的雙腿在發顫,淚水在眼眶裡打轉著沒有流下,他緊咬著牙,又吼,「我是吸血鬼獵人!聽到沒有!」
「痛痛痛……這小老鼠──我一定要殺了你!」
「哦?協會還有這麼弱的獵人啊?真是撿到了。」其中一名吸血鬼向前一步,瞳色轉為了血紅,一口醜陋的利牙露了出來,「你以為憑你發抖的手和那把小刀,就贏得了Vampire嗎?小鬼──」
少年顫抖著退後了一步。
「別……別過來……」
「哼哈哈!他在發抖呢!真是可……」
──咻!
話沒有說完,一只紅色的箭穿過了吸血鬼的腦袋,鮮血爆出。
少年嚇了好一大跳,往後跌坐在地,恐懼地退後了好幾步,那最靠近自己的吸血鬼往旁倒下,他被箭穿過的頭顱逐漸化為了黑色。
「可惡!是獵人……!這傢伙是誘餌!」另外一只吸血鬼明白大事不妙,轉身就要逃走,卻在他變形以前,另一只箭射穿了他的胸口。
那吸血鬼突然全身僵直,就像木偶一般向前倒下,不動了。
少年睜大了雙眼,愣愣地看著他們,淚水順著他的臉龐滑下來,他的身體依舊無法止住顫抖,森林裡的空氣似乎越發冰冷。
「喂……」他以顫抖的聲音輕輕喚道,「死了……?死了嗎……?」
「喂──!沒事吧!喬特!」
猛然響起的熟悉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少年抬起頭,一個紅髮的少年提著弓,大步向他跑來,金髮少年流下了眼淚,勉強牽起了嘴角一抹難看的笑。
「G……」
「喬特!你這──混帳東西!」
跑到他身旁的紅髮少年不由分說拿起箭筒,朝著名為喬特的少年的腦袋揮了下去,喬特發出一聲疼痛的哀號,G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低下頭。
「痛痛痛……好痛喔!G你這是在幹什麼!」
「問我幹什麼?誰讓你私自跑出來的!要不是我及時趕到!看你怎麼辦!」一面痛罵一面踹著地上的金髮少年,G的神情寫滿了擔憂及憤怒,「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該怎麼和你父母還有全協會交待啊!啊?你說啊!你、說、啊!!!」
「痛死我啦!G!住手、快住手!」
一陣折騰之後,G還是彎下身,拉起了地上滿身腳印的金髮少年。
他捧住喬特的臉,從口袋裡掏出手帕,不怎麼輕柔地擦去了他臉上的泥土、血漬和腳印,喬特的身體仍有些微的顫抖,G嘆了口氣,抓住喬特的手,將之環過自己的肩膀,以自己的身體撐住了身型略顯瘦小的喬特。
「G……」
「我們回總部去吧。」G淡淡地說,從上衣口袋抽出了菸,單手以打火機點燃,他平靜地吐了口煙,道,「別再隨便亂跑了,這還只是在森林外圍而已,萬一入侵到了吸血鬼君主的核心領地,恐怕連我也無能為力。」
「咳……我覺得你光是像剛才那樣踹,說不定就能踹死吸血鬼君主了……」
「少來……」
G頂了下他的肩膀,攙扶著他,一步一步走出了死亡森林。
*
「啊啊啊啊啊──!」
淒厲的叫聲迴盪在黑暗的古堡內,白森森的骨頭刺出了皮膚之外,鮮血順著頸子流下,也流上了捏在下顎上那只白皙的手。
鬆開手,一個男人重重地跌在地上,顎骨被捏碎了,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卻無法控制疼痛的下顎開合,鮮血的味道逸散在空氣中,周圍的吸血鬼陷入了躁動與不安,頭上帶著皇冠的青年坐回王座上,稍稍瞇起了冰藍色的眸子,隨意甩了甩手上的鮮血,冰冷的臉上不帶任何表情。
「不是很美味……不過將就也好。」他冷冷地道,舔了下染血的指,配上那張太過精緻的臉龐冷艷得誘人,「把這餌食帶到我的用餐室。」
「遵命,Lord。」
底下的吸血鬼俯身行禮,而後帶走了地上的那名人類,被喚作Lord的青年冷冷地看著地上的那個餌食,下顎的鮮血逐漸流下,染紅了那人類的前襟,以及那個閃亮的金色胸章──Van Helsing Vampire Hunter的證明。
「Hunter……是嗎?」他喃喃地道,別開了頭,有些無趣地打了個呵欠,「自不量力的微小蟲子也敢自稱Hunter,究竟是真的Hunting、還是Hunted?」
大殿內並沒有人回答他,吸血鬼們沉默著,不敢答話。
吸血鬼君主站起了身,摘下頭上的皇冠,放到手邊的小矮桌上。
「用完餐後我要去刑房玩玩,在那之前把該準備的準備好。」他摘下漆黑的披風,淡淡地命令,「用餐時間不要來打擾我。」
「但是、Lord……」
其中一名吸血鬼出了聲,君主停下了動作,淡淡地回過頭。
冰藍色的眸噙著一股暴戾的殺氣,那吸血鬼一陣顫抖,卻還是鼓起勇氣。
「Lord……黑桃家的家主在剛才送來消息,說待會兒要與您會面。」
「讓那混蛋別來……」
「──我來了!親愛的小鳥兒!」
大殿的大門被一腳踢開,君主厭惡地蹙起了眉,那站在大殿門口的男人高舉著雙手,彷彿他剛完成奧運級水準的撐竿跳,他手中拿著拐杖,褐色的連帽斗篷尚在滴著水,就連掛在胸前的魔眼鏡也沾了點水珠,那人笑得一臉燦爛,大步朝君主的方向走去,靴子在大殿的地板上敲出了清脆而規律的聲響。
「抱歉我的領地在下雨,害我來的時候耽擱了一點時間,吶吶,一陣子沒見你瘦了,有沒有想念我啊?爹爹我可是很想念你的喔。」他以活潑俏皮的語調說著,攬上了君主的肩膀,沒注意到身旁人兒氣得發抖的模樣,「啊、你現在要去吃飯是吧?那我們就邊吃邊來場愉快的敘舊吧!」
「斯、佩、德!」
失去耐性的怒吼,黑桃家的家主及時後仰,閃過了迎面而來的一個拳頭。
大殿之中有吸血鬼吹了聲口哨,遭來君主一個狠瞪後又回歸沉默,當今吸血鬼世界中,除去君主以外,實力最強的就是黑桃家的現任家主D˙斯佩德。
「唉呀,生氣了?」斯佩德發出幾聲輕笑,收回了搭在君主肩上的手,「我只不過跟你開幾個玩笑,何必認真呢?真是的。」
君主冷冷地瞪了他一眼,轉身就走。
斯佩德望著他,勾起了淺淺的唇角,他拾起掛在胸前的魔眼鏡,湊上了右眼之前,凝視著君主的背影,印著黑桃印記的右眼閃過了一抹紅光,而後他又微笑起來,心情頗為愉悅地跟上了君主的腳步,隨他一同離開了大殿。
「吶、心情不好?你每次看到我都心情不好呢。」斯佩德在行進的君主身旁繞著圈子,叨念著,「難得我想來和你愉快地敘個舊,你能別這麼不解風情?」
「我一點都不想和你敘舊……嗯噗!」
絆到自己的腳,君主向前一撲,面部著地。
斯佩德發出一陣幸災樂禍的大笑。
「Lord因為見到我太高興所以心神不寧了嗎?你剛才的叫聲實在是太可愛了!」斯佩德笑著,漂浮的身體降落在君主的前方,扯住那漂亮的柔軟銀髮,迫使君主抬起頭來,「不愧是我可愛的孩子阿諾德,吶?」
「……你又用那個鏡片看我了對吧?」
「賓果,但我期待發生的是更危險的事呢,真可惜。」斯佩德輕聲低笑道,在那白皙的臉頰上落下一個吻,「就只有你,怎麼詛咒都殺不死。」
「你敢再用那個鏡片看我一次,我就殺光黑桃家所有人。」惡瞪著眼前的男人,阿諾德揮開了斯佩德的手,眼神透露明顯的厭惡,「──對你的君主最好放尊重點,我現在有的是殺你的權力。」
「努呵呵呵……真是抱歉,我親愛的Lord。」
被起身的阿諾德用力推開,斯佩德輕聲笑著,目送他的背影直到離去,嘆息。
「與協會休戰之後的生活實在是太無聊了。」他含著笑意,喃喃地道,「一閒下來,我的阿諾德果然就變得很暴躁……是不是該幫他買新玩具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