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特˙彭哥列出生於歐洲聯邦義大利區西西里島巴勒摩,他的父親是美國人,母親是西西里人,在他才剛滿一歲的時候,從宇宙來的異形生物「蟲」侵襲了地球。
「蟲」最初選擇在非洲大陸赤道地區落腳,隨後便開始向人口較多的北半球進發,牠們毀滅了非洲眾多共和國,越過撒哈拉沙漠、穿越地中海,襲擊了西西里島地區,當巴勒摩遭到摧毀,彭哥列家族不得不拋棄家園撤退的時候,還在襁褓中的喬特˙彭哥列,因其父親有先見之明,早已經和母親及家族內的婦孺待在日本一個名為並盛的小地方避難。
後來,西西里島淪為蟲巢,彭哥列的勢力也大幅遭到削弱。
這個曾經叱吒風雲兩百年的犯罪集團變得千瘡百孔,許多外部勢力也伺機而起,家族內也掀起了內亂,當時的首領努羅˙彭哥列忍氣吞聲,花費大把金錢解決爭端,卻讓家族的軍力與財政兩方面都逐漸變得衰弱,就連門外顧問首領夫妻雙雙遭到暗殺,他也無力復仇,唯一能做的,只有收養那兩人還年幼的孩子澤田綱吉,以彭哥列的名義將他撫養長大。
或許正是因為這樣的時運不濟,自喬特˙彭哥列有記憶以來,他的父親就很少回家。
就算父親回家了,也幾乎不和孩子說話,每當喬特興高采烈地朝他跑過去時,他那嚴厲的父親只有輕輕摸了下他的頭,便轉身去和母親談話。
而他母親的臉總是憂鬱的,她命令朝利雨月和幾個家族內的親信作喬特的保鏢,也禁止喬特放學後任何一切活動,只要幼兒園老師一宣布放學,喬特就得跟著保鑣乖乖回家,他受到戒慎的保護,他的行動也受到嚴密的監視。
有一次,喬特終於忍不住大聲哭鬧,說想要和同學一起嬉戲,母親怎麼也勸不了他,那一晚剛好父親回家,聽見了喬特的話,他衝上來,把年僅四歲的喬特狠揍了一頓,那是喬特˙彭哥列第一次挨他父親的打,也是他有生之年被打得最慘的一次,他被打斷了一條手臂、頭破血流,若非是母親跪地哭著苦苦哀求父親住手,喬特想,自己或許早就在那時被父親給打死了。
而父親打他的理由是:身為家族的繼承人,不可以擁有無理的私欲。
很久很久以後,他才知道那天的父親遭到了信賴部下的背叛,殺了兩個人,他之所以下重手毆打喬特,有大半只是出於自我放棄和洩憤,但事已至此,後來父親的道歉也挽回不了任何事情,從那次以後,喬特˙彭哥列就完全喪失了自我。
他不再哭鬧,也不再笑。
他開始正視自己身為家族繼承人的身分,一舉一動都試圖讓自己更配得上這個身分,五歲的時候,他開始學習用手槍,五歲半開始玩炸彈,六歲開始鍛鍊體術和學習使用機關槍,喬特七歲上小學的第一天,他的書包裡裝著一把能輕易炸掉整個教室的核子槍。
八歲那年,母親憂鬱而自殺。
她的遺書裡滿滿都是對黑手黨的憎恨、對父親的厭惡、對喬特的愧疚,喬特只看過一次她的遺書,隨後,那封母親最後的信就被父親燒了。參加母親喪禮的時候,父親摸了摸他的頭,告訴他,母親並沒有接受自己首領夫人的身分,她活得並不「正確」,所以死不足惜。
當時的喬特很痛苦、很難過,但是他聽了父親的話,並如此深深相信著。他想,只要努力成為一個優秀的繼承人,等有一天他躺進棺材的時候,就不會有人說他「活得不正確」。
大約也是在這個時候,他升上了小學三年級。
而他與名為雲雀杏風的這個女孩的相識,是喬特˙彭哥列人生的第一次轉機。
*
他對雲雀杏風這個名字並不陌生。
他們幼兒園是同一個班,小學一、二年級也是同一個班,上了三年級還是被編在同一個班,但他們從未說過話,喬特對這個女孩的印象很強烈,多半也是因為雲雀杏風本身就是個性格強烈的女孩,現在的她是班級委員,掌管班級內的公共事務,同時又被女孩子奉為領導者,在男孩與女孩關係不和諧的那個年紀,女孩子們總是依靠她,向男孩子們發起攻擊。
喬特對那些男孩和女孩間的爭鬥完全沒有興趣,因他每天在家族裡面對的是更為激烈、更加黑暗的爭鬥,對他而言,小學生之間這種幼稚的爭吵反而令他感到稍微放鬆。他並不融入任何一個群體裡,也沒有和誰成為朋友,他的保鏢朝利雨月目前就讀六年級,是劍道部的主將,每一天每一節的下課時間都會來找他,這是唯一和喬特˙彭哥列關係最好的人。
他每天都與朝利雨月待在一起,總是陰沉著一張臉,也不與誰說話,這對一個僅只九歲的男童而言是很特異的行為,更何況他長著一張高加索人的臉孔,又有著一頭顯眼的金色頭髮和不正常的金紅色眼眸,他用顯眼的外表保持著非常不顯眼的姿態,卻只顯得更加突兀,同班同學因此對喬特疏遠,他們把他視為怪胎,背地裡時常嘲笑他。
那一次的霸凌,就是在這個背景下開始的。
幾個男孩不知道從哪裡聽來消息,說在便利超商裡看到喬特的時候,那個金髮男孩用大鈔付錢,所以彭哥列家應該很富有,所以他們興起了勒索喬特˙彭哥列的念頭。
於是那一天終於到來。
三個男孩放學後把喬特騙到了體育館後方,在沒有朝利雨月的情況下團團包圍了他。
「你身上有很多錢吧?」其中一個矮胖的男孩惡聲惡氣地道,「借一點來花花。」
「為什麼?」那年僅九歲的瘦弱金髮男孩平淡地反問。
「因為你有很多錢啊!」另一個戴眼鏡的男孩理直氣壯地說,「借我們又不會死。」
「就是啊!」另一個強壯的男孩高聲附和,「只是借,又不是不會還。」
「只是借?」喬特冷冷地問,「你們拿得出會還的保證嗎?」
「還不出來又怎麼樣!」那矮胖男孩吼道,「拿來啦!不拿就揍你喔!」
至此,勒索的態度已經很明顯,喬特˙彭哥列不想多說什麼,他探向書包抓住他的手槍,卻在此時,女孩高分貝的聲響傳進了耳裡。
「你們在這裡做什麼!」
映入眼簾的,是手中拿著掃把的雲雀杏風。
幾個男孩看是班上的女魔頭來了,臉色隨即轉為僵硬。
「要妳管啊!八婆。」那個矮胖的男孩尖吼,「走開啦!」
「八成又是在欺負同學吧!」雲雀杏風用掃把指著他們,「再不滾蛋,我要告訴老師。」
「哪有!我們哪有欺負同學!」戴眼鏡的男孩高聲辯解,「我們只是在玩!」
「玩?是這樣嗎?在這種地方玩?」雲雀杏風將目光移向站在幾個男孩後方的喬特,「喂,是不是這樣?喬特˙彭哥列,你不用配合他們沒關係!」
三個男孩轉過身,向喬特投以警告的眼神。
那身材瘦小的外國男孩並沒有回話,他沉默了幾秒,像是在斟酌,而後他搖頭。
「是在勒索。」他誠實地回答,「他們要我拿錢給他。」
「果然嘛。」雲雀杏風生氣地皺起了眉,仰頭扯開嗓門,發出她那一貫高分貝的尖銳吼叫,「老——師——!這裡有人在勒索同學——!」
「才沒有咧!才沒有!」
「只是借而已!他亂說!」
但辯解並沒有阻止雲雀杏風繼續扯開嗓門大叫,喬特下意識地摀住耳朵抵擋那高分貝的噪音,三個勒索的元凶慌慌張張地逃走了,雲雀杏風追了上去,一面追一面繼續大聲呼叫,直到他們慌亂的腳步衝出了學校的大門。
喬特跟到了主校舍,看見雲雀杏風拿著掃把威風凜凜的背影,這是第一次,喬特˙彭哥列開始佩服同年齡的孩子,竟然能不傷害任何人就能解決事情,這是他從來沒有想過的手段。
「少頭領……!」
聞聲趕到的並不是師長,而是剛練完劍道的朝利雨月。
他揹著竹劍,從走廊的另一端匆匆跑了過來,氣喘吁吁地在喬特面前單膝跪下。
「您沒事吧?少頭領?勒索是怎麼一回事?您勒索別人?還是別人勒索您?」
「我為什麼要去勒索別人?我是被害的那一方。」喬特淡淡地反問,嘆了口氣,又再次轉頭,望向雲雀杏風的背影,「不過,多虧了那個女孩,我才沒有浪費子彈。」
「子彈?」朝利雨月的臉色轉為鐵青,「少頭領,您知道不能在學校開槍!」
「我知道,但是凡事都得視情況而定,不是嗎?」喬特反問,朝利雨月低下了頭。
注意到身後談話的兩人,雲雀杏風回過頭來。
她有著一頭純正東亞人的墨黑色頭髮,綁成了兩條馬尾束在兩側,相貌看起來很是稚嫩可愛,眼神卻很兇惡,她拿著掃把轉過身,大步朝喬特走去。
喬特靜靜地等著她走過來,朝利雨月防備地護在他身旁。
「喂!」那有著大嗓門的女孩粗魯地問,「你沒事吧?」
聞言,朝利雨月稍稍一愣。
「……我沒事。」喬特淡淡地道,輕輕低頭表示謝意,「剛才謝謝妳了。」
「道謝的時候笑一下會死啊?」雲雀杏風不高興地皺起了小臉,「一點誠意都沒有!」
「什麼?」朝利雨月生氣地皺起眉,「喂!妳知道妳在跟誰說話嗎?」
「喂什麼喂!我的名字叫雲雀杏風!」那女孩兇巴巴地喝斥,「你就是每天都進出我們班的朝利雨月學長吧!班長是我!以後進出我們班要有我的許可!」
「沒必要吧?」喬特冷冷地反駁,「學校又不是你蓋的。」
雲雀杏風惡瞪向眼前的男孩。
「我是班長欸!」她尖聲強調自己的身分,喬特不耐煩地別開了頭。
「那又如何?跟我無關。」他冷淡地道,「雨月,走了。」
說完,他繞過擋在眼前的雲雀杏風,大步離開。
那小女孩氣紅了臉,她從未遭受過如此冷漠無禮的對待,她轉過身看向朝利雨月和喬特˙彭哥列的背影,感到眼眶因羞怒而滲出了淚水。
「是我救了你欸!」
她再次強調自己偉大的功績,但喬特˙彭哥列卻連回頭也沒有。
雲雀杏風一直目送他們兩人走出校門,她仰起頭,哇哇大哭出聲。
*
隔天喬特˙彭哥列來到學校時,他成為了所有女孩子的公敵。
在這個女孩發育得比男孩快的年紀,女孩子的集體攻擊是最可怕的事,所有同齡的男孩子們都怕女孩子,論身高贏不過那些女孩,一動手她們就會哭,要論告狀,女孩絕對比男孩要快上一步,而博得師長同情的那一方,永遠都會是女孩子。
才第一節課,喬特就被冠上了莫須有的罪名,被老師叫到外頭去罰站。
但他並沒有乖乖聽話,只是沉默地走到了講台的前方,面對台上的老師。
「我最後一次告訴你,在你抽屜裡放蟑螂玩具的不是我,老師。」他平靜地說著,態度比大人還要成熟,那雙金紅色的眼眸絲毫沒有懼色,有的只是令人發寒的警告,「我不會為我沒有做的事情負責,如果你要我出去罰站,我就直接回家。」
「你、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彭哥列同學!」年輕老師氣呼呼地拍了下桌子,「自己犯的錯就自己大方承認!你膽敢威脅我!我就讓你家長過來!」
「你叫不動他的。」喬特˙彭哥列傲慢地仰起頭,「你沒有資格叫他。」
——碰!
老師用力搥了一拳桌子,巨大的聲響迴盪在安靜的教室內。
每一個孩子都嚇得如坐針氈,只有喬特˙彭哥列還是用那雙淡漠的眸子凝視著他。
「跟我到訓導處去!喬特˙彭哥列!」那老師憤怒地嘶吼,「我就讓你看看老師是不是叫得動你爸媽!給我過來!」
喬特並沒有回話,他在想自己的父親是否真的會因為這種小事而過來,如果他真的來了,會相信老師的說詞把自己狠揍一頓,又或是相自己的兒子把學校給轟了,無論如何,喬特注視著老師憤怒的表情時,深深查覺到了自己的不足,他還沒能圓滑得把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作為少頭領,這是辦事能力不足的表現。
但是,要他低頭認不屬於自己的罪,他又做不出這種汙衊自尊的行為。
就在喬特˙彭哥列陷入兩難的時候,一隻顫抖的小手慢慢地舉向了空中。
在班上氣氛一片死寂的時刻,只有那隻顫抖的手勇敢地舉著,面目猙獰的老師慢慢抬起了頭,看向滿臉淚水,低著頭舉手的小女孩——那是雲雀杏風。
「怎麼了嗎?雲雀同學。」那年輕男人盡可能壓抑下怒氣,冷漠地詢問。
「那個……那個……」雲雀杏風用顫抖得幾乎要聽不清楚的嗓音哽咽道,「那個玩具……是……小亞美放的……我……我親眼看到了……」
喬特˙彭哥列瞪大了雙眼,老師也愣住了。
被指為罪魁禍首的葛城亞美臉色鐵青,她瞪圓了大大的眼看向雲雀杏風,又看向老師,而後,淚水滲出了她的眼眶。
「不是……不是……」她哽咽著道,「我沒有……我沒有放……」
「我親眼……我親眼看到的……」雲雀杏風滿臉淚水,顫抖著駁斥,「明明就是你……」
「還不是……還不是因為你說彭哥列昨天弄哭你!」葛城亞美哭嚷著站起了身,「大家是在幫你耶!你這個……你這個叛徒!」
「大家?」老師皺起了眉頭,「大家是怎麼回事?葛城同學。」
在師長嚴厲目光的注視下,葛城亞美再次哭出了聲。
葛城亞美全招出了共犯的名單,小學生勾心鬥角的惡劣遊戲也到此為止,喬特˙彭哥列重新獲得清白,除他以外,大家都獲得了懲罰,而原本是團結一心對付男孩子的女生團體分裂成兩半,雲雀杏風從此失去了她在班上的地位,而喬特則是為他當時的出言不遜付出代價,成了級任導師的眼中釘,每一天都有超出其他同學兩倍份量的作業。
他並沒有為那次的事情感謝雲雀杏風,要不是因為雲雀杏風,他也不會被捲進莫須有的罪名裡,喬特仍然對班上小團體之間的鬥爭毫無興趣,也沒有打算把級任導師針對他的行為告訴父親,最近家族正在著手一件很重要的軍火買賣案,他並沒有打算拿這種小事去打擾尊敬的首領。
雖然,偶爾看著其他父母牽著孩子的手回家時,他的確會感到寂寞。
「沒問題的,少頭領還有我在啊。」
知道喬特心中小煩惱的朝利雨月總是這麼鼓勵他。
這讓喬特的心裡稍微好過了一點,但也不算是真正被這句話給安慰,他心中某一處還是很清楚,朝利雨月是他的部下,如果不是因為自己是少頭領,他們之間可能什麼也不是。
就在九歲的喬特˙彭哥列為他的寂寞而苦惱時,事情出現了小小的轉機。
這一天放學他路過廁所前時,看見幾個女孩拿水桶往廁所隔間裡潑,裡頭傳來了哭聲和尖叫,喬特認出來,那是雲雀杏風的聲音。
「再去拿一桶!」站在廁所隔間前面的葛城亞美命令身旁的女孩,「怎麼樣?杏風,只要你跟我道歉,我就饒了你,你是要乖乖說對不起,還是要再被潑一桶冷水?」
「明明就是你不對!」杏風好認的高分貝嗓音從隔間裡傳來,「我又沒有要你幫我報復!」
聽見這番話,喬特明白了事情原委。
他搖搖頭,嘆了口氣,為女孩子之間的勾心鬥角感到無聊。但他同時有所自覺,雲雀杏風落得這種下場,自己多少還是得負點責任,於是他伸出手,抓住了那正要走出來裝水的女孩。
那女孩發出一聲尖叫,喬特摀住了她的嘴,卻還是被葛城亞美注意到了,那女孩的臉色轉為鐵青,她朝著角落不斷後退,抓起了後方一把地板刷。
「你幹嘛進女廁所!」她尖聲叫道,「不要過來!走開!怪胎!」
「哦?這裡是女廁所嗎?我還以為是馬戲團呢。」
喬特淡淡地諷刺,扭著那提著水桶的女孩的手,推著她走進了女廁。
「竟然拿小夏當擋箭牌!太卑鄙了!」
「你誤會了,我沒有拿她當擋箭牌的意思。」喬特平靜地說著,放開了手上的女孩,將她輕輕推向前,示意她走到葛城亞美身邊,「而且,就算沒有她,你也打不贏我。」
幾個女孩的臉色因害怕而扭曲。
「你再靠過來,我要叫了喔。」葛城亞美用顫抖的嗓音警告道,「你這個進女廁的變態。」
「誰的行為比較變態,我們可以慢慢比較,如果你叫老師來,我就告訴他你剛才在做的事。」喬特平靜地斂下睫,側身倚上牆,「我給你三十秒,把雲雀同學放出來。」
那危險的眼神像是一種警告。
葛城亞美從來沒有看過比那更恐怖的眼神,那並不是教師罵人時嚴厲的神色,不是父親發脾氣斥責時的神色,更不是那些男孩子打女孩子時又害怕又生氣的神色,那是一種陌生的、帶有真正攻擊意圖的眼神,葛城亞美發著抖,慢慢敲了敲廁所的門。
「杏風……妳可以出來了……」
她一面說,一面恐懼地看向喬特那張平靜的臉。
「快點啦……我們不會對妳怎麼樣的……」
廁所的門緩緩打開。
雲雀杏風整個人縮在馬桶上,畏懼地看向外頭,她全身都濕透了,因寒冷和害怕而發著抖,喬特試圖想要鼓勵她,卻查覺到自己一張撲克臉怎麼也沒辦法露出笑容,他感到有些懊惱,卻還是向雲雀杏風伸出了手。
「已經沒事了,雲雀同學。」他輕聲說,卻感到自己有一絲緊張,「我們出去吧。」
那女孩的肩膀一抽一抽地顫抖著,她滿是鼻涕淚水的臉望向外頭,而後她慢慢站起了身。她走出廁所隔間時喬特想扶她,雲雀杏風揮開了他的手,她的膝蓋似乎是受傷了,破皮流著血,那女孩抬手用袖子難看地擦去臉上的淚,哽咽著,一拐一拐地走出了女廁。
喬特嘆了口氣,回頭再次看向眼前幾個女孩子。
「我不喜歡打女人。」他輕聲說著,「別再有下次了。」
那聽起來像是威脅,又像是安慰,喬特沒有再露出那種可怕的眼神,他轉身離開了女廁,很快地,他在走廊上看見了那個一跛一跛的女孩的身影,他脫下外套,快步朝雲雀杏風走去,將溫暖的衣物披上她因寒冷而發抖的身子。
雲雀杏風詫異地回過頭來,看向他。
「妳沒事吧?」
喬特問,卻覺得有些不太自在,他不喜歡成為顯眼的人物,特別是救美的英雄這種角色。
「謝……謝謝……」雲雀杏風將差點流出的鼻涕吸回去,她紅著一張臉,狼狽地低下頭,抓緊了身上的外套,「不過,要不是因為你……我也不會被這樣對待……」
「是嗎?要不是因為妳,我也不會成為女生和老師的眼中釘。」喬特淡淡地反駁,知道自己想多了,雲雀杏風根本沒有把他當作英雄,他心裡多少覺得有點放心,「建議妳去保健室換一套乾衣服,外套明天再還我就行了,不用洗也無所謂。」
喬特說完就要走,雲雀杏風叫住了他。
「其實……」那女孩顫抖地說著,嘴角卻勾起了微笑,「其實你人還滿好的嘛!」
「我並不是好人。」喬特搖搖頭,「只是不喜歡欠人情而已。」
雲雀杏風皺起了她那張凍紅的臉,似乎是有點生氣。
「什麼人情的,媽媽說沒有這回事。」她理直氣壯地抬起手,指向喬特的鼻子,「聽好了,我救了你,而你救了我,所以從今以後,我們就是朋友了!」
「朋友?」喬特稍稍一愣,「我們是嗎?」
「是!」雲雀杏風氣得跳腳,扯開嗓門道,「所以,以後你見到我都要跟我打招呼!最好還可以笑一下,不要總是擺著那張苦瓜臉,誰看了都不喜歡你吧!」
「我並沒有要討誰的喜歡啊?」
「你就是這樣!大家才會欺負你啦!」
雲雀杏風氣呼呼地大叫。
「我不管!反正以後你就是我的朋友了!」
說完,她快步飛奔下樓梯,喬特的外套一度掉到地上,她彎身撿起來又繼續跑,喬特愣愣地目送她的背影,直到朝利雨月呼喚他的嗓音從旁傳來。
「少頭領,您的外套呢?」朝利雨月擔憂地問,喬特搖搖頭。
「借給別人了。」
「借誰?不會是被偷的吧?」
「不是。」喬特搖搖頭,仰起臉望著比自己高了不少的保鏢,而後,他的雙頰浮現了一絲淺淺的紅暈,男孩的臉上,終於有了一抹符合九歲這個年紀的微笑。
那也是朝利雨月第一次,看見少頭領露出這樣發自內心的笑容。
「不是這樣的。」
他說著,用至今為止未曾有過的輕快語氣。
「是借給我的朋友了。」
朝利雨月看著眼前比自己要小的三歲的男孩,愣住了。
「朋友?」他難以置信地眨了眨眼,「少頭領有朋友了嗎?」
「是啊。」喬特說著,高興地笑了出聲,「我有朋友了,雨月——我有朋友了!」
他彷彿是要強調一般再三說著,朝利雨月也終於露出了微笑。
這一天他們回家時,腳步一直都是輕快的。
*
即使是多年後,回想起當時相識的經過,喬特還是忍不住要發笑。
他站在天台上俯瞰著校內的風景,手裡有意無意地拋玩著畢業證書,身穿高中制服的朝利雨月站在他身後,他們兩人一同望著那站在校門口處、有模有樣指揮風紀的少女。
「原來如此……杏風小姐原來是風紀委員長嗎?」朝利雨月佩服地嘆道,「這可不是一份討人喜歡的工作呢,真是了不起。」
「專門多管閒事,很適合她不是嗎?」喬特輕鬆地說著,趴上了欄杆,「明明有風紀委員長的工作,卻硬要我等她一起回家,很不講理的要求吧?」
「杏風小姐要是聽到少頭領這麼說,肯定又會生氣的吧?」朝利雨月忍不住笑道,「到時候又要苦了我了。」
「大概不會吧?她最近的態度有點奇怪。」
「奇怪?」
「說話時不敢正眼看著我,動不動就臉紅之類的,發脾氣的次數也比以前多。」喬特說著,轉身看向朝利雨月,背部倚上欄杆,「我覺得,她應該是喜歡上我了。」
聞言,朝利雨月不禁一愣。
「喜歡上少頭領?」
「嗯,我是這麼覺得的。」
「少頭領……打算要跟杏風小姐交往嗎?」朝利雨月擔憂地皺眉,「確實,杏風小姐是個好女孩,但她可是平凡人家出身的正常女孩子,您要對象的話……」
「——母親也是平凡人家出身的女性。」喬特淡淡地反駁了身後的部下,他側過頭,瞟了眼校門口的雲雀杏風,「她的管理能力很優秀,彭哥列家族會需要這樣的女性。」
「家族?少頭領已經想到要和她結婚了嗎!」
朝利雨月不禁叫出聲,喬特對他比了個安靜的手勢。
「反正有一天還是必須結婚的吧?家族需要下一代繼承人啊。」他微笑道,「既然要找對象,找一個對家族有利的女性不是更好嗎?」
聽見他的話,朝利雨月蹙起了眉。
「少頭領……請不要拿自己的幸福開玩笑。」
「我並沒有開玩笑,雨月。」喬特輕鬆地說著,閉上了眼,「家族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就只是這樣而已,再說,我也並不是不喜歡杏風,就算她是平凡人家出身的女性……」
「您忘記您母親最後的下場了嗎?」
朝利雨月的問題讓喬特陷入了一陣子的沉默。
「如果……杏風真的變成母親那樣……」
他沉重地說著,而後打住了話,喬特仰起頭來,聳了個肩,他的臉上又恢復了平時優雅而輕鬆的微笑,在那樣的微笑裡,絲毫沒有任何的感情。
「也只是因為……」
喬特˙彭哥列微笑著,淡淡地道:
「——她活得不夠正確而已。」
-番外一(喬特˙彭哥列與雲雀杏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