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巴勒摩醫院急診室外的長椅上,六道骸的神色頗為凝重。
除了多年前克羅姆車禍受傷那次以來,他從來沒有如此焦灼地等待過誰,他在心底暗自嘲諷荒唐。他,六道骸,堂堂地中海地區的大藥頭,竟會對一個路過的情報販子一見鍾情,自此之後不斷追尋他的身影,即使如此,他也曾經以為,雲雀恭彌對自己而言就是個想要弄到手的新玩具,到手之後也終將拋棄,但,他竟不知不覺陷進了那雙純粹的灰藍眼眸裡。
該用什麼表情去面對現實呢?
他還在試圖做好心理準備,急診室便走出了一位身穿白大褂的中年醫師,那醫師和他使了個眼色,逕自走向茶水間,六道骸用眼角餘光確認那男人的去向,大約三十秒後才終於起身跟上。
茶水間裡只有那醫師一人。
六道骸不著痕跡地從監視器的死角繞入,進入茶水間,反手上鎖。
「說。」他看向那中年醫師,冷冷命令。
「從症狀來看,是和『那位病患』一樣的疾病。」那醫師緊張地回答,雙手緊緊握拳,「他倆同年,又同時患有這種遺傳性疾病,再加上長相非常相似,相當有可能是雙胞胎兄弟。」
「所以?」六道骸試圖讓嗓音保持冷靜,「這個病的治療方式……」
「以目前的醫療技術而言——沒有。」醫師低頭回答,「我們曾經討論過的,骸先生,這是絕症。」
六道骸長吁一口氣,他對結果並不意外,但他意外的是自己以為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聽到這消息時胸口竟還是感到了痛楚。
難道他真的為雲雀恭彌陷得那麼深?
「……最長還能延命多久?」他問,那醫師有點意外地看向他。
「骸先生,我以為……」他欲言又止,隨後低下頭,答道,「這、按照『那位病患』的先例來看,發病到死亡可能只有五年。」
「五年……呵,還是挺長的。」六道骸心虛地輕哼一聲,覺得似乎鬆了口氣,五年的時間足夠他找到一個替代品,把雲雀恭彌忘得一乾二淨了,「行,我沒有話要問你了,你回去照顧他吧,按照你身為醫師的責任。」
聞言,那中年醫師又握了一下拳。
「那麼,『那位病患』的藥方,還是一樣……」
「說得也是……」六道骸握住門把時稍微頓了一下,抿唇,「那件事……就算了,放過他吧,我玩膩了。」
中年醫師鬆了口氣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六道骸拉開門,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茶水間,他盡量讓自己的腳步看起來輕佻又無謂。他是六道骸,就算有替身坐鎮,他也是地中海數一數二的大藥頭,他不能被人發現他在乎雲雀恭彌,不能被人發現有任何軟肋。
儘管想再看雲雀恭彌一眼,但他忍住了。
六道骸走出醫院,坐上了停在醫院正門口的黑頭轎車。
「歡迎回來,骸大人。」駕駛座上的紫髮獨眼少女說。
「我回來了,我可愛的克羅姆。」六道骸勾起一抹優雅的微笑。
「雲雀先生的情況怎麼樣了呢?」
「為什麼要問?我看起來像很在乎那種傢伙的性命?」藍髮青年冷笑一聲,「他只是我心血來潮順便撿去醫院罷了,不要誤會,克羅姆。」
「是,骸大人。」紫髮少女回答,語氣卻顯得有點不太確定,她又道,「關於那個艾列克·菲斯,犬和千種還在調教他,目前還沒說出更多情報。」
「是嗎?」六道骸撐著頭,隨著車子啟動往前駛,他望向窗外的風景,「那個人……八成只是個棋子。」
目前為止發生的狀況都與雲雀恭彌的推論吻合。
啞女前後並不是同一個人,艾列克·菲斯扮作自己的雙胞胎妹妹艾莉西亞·菲斯潛入黑曜是在前一個扮作啞女的人離開後,那人化名為A,褐髮褐眼,高挑,穿著嘻皮,正在尋找自己的妹妹——但這只是表面的情報。
真正潛藏在這陰謀後方的幕後黑手的目的是那批艾斯托拉涅歐的武器,並且,他祕密讓艾列克監控著黑曜等人的行動,並在秘密偷走所有武器以後,藉著七點煙火聲響掩人耳目,炸掉了海上的人工島嶼。
行事風格要大膽到這一地步,手上必須握有多少資源?
目前他能想到正在虎視眈眈這批武器下落的,其一是艾斯托拉涅歐的少數元老派餘黨,就他聽來的情報,還有一、兩個組織內握有大權的成員還沒被打入大牢;其二,是曾與艾斯托拉涅歐有競爭關係,又因內戰而急需武器資源巴爾幹黑幫多瑪佐家族。然而,以上兩者就算曾經叱吒風雲,也不至於用如此大膽的手法潛入地中海地區最大的毒梟本部。
惹上六道骸究竟會死得多麼悽慘,這已經是裏社會眾所皆知的常識。
最後剩下的——就是羅馬當局。
當局有那種能耐嗎?若真是如此,西西里多年來怎會成為無法地帶?況且島內裏社會的氛圍還是一如以往,並沒有聽說警力南下的任何情報。
不知為何,此刻他卻想起了與雲雀恭彌在咖啡館的談話,當他說要處理掉啞女的當下,那黑髮少年突然焦急地制止了他。
那種焦急的感覺,就像是為了保護誰。
理由呢?
他在乎那個啞女的命?
當時他以為雲雀恭彌只是意氣用事,但現在冷靜下來,可能的推論卻像湧泉般源源不絕流過腦海。六道骸捏了捏緊擰的眉間,無聲地嘆息。
「……克羅姆。」他保持微笑,向前座的少女說,「我有事情想確認,載我去港口一趟,順便讓犬和千種過來待命,叫他們帶槍。」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