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和你們提過為什麼妹妹半年才來一次嗎?」
兩名妓女露出了不耐煩的神情。
一個正顧著她的指甲,一個則忙著梳理她打結的髮尾,關於死者的事情已經被質問過太多次,這讓她們顯得相當煩躁,然而她們這項舉動又顯得有些弔詭,彷彿她們對死去的那名妓女根本漠不關心。
「沒有啊。」其中一個女人懶散地道。
「為什麼要提?」另一個女人如是反問。
坐在她們兩人的雲雀恭彌停頓了一會兒,停下了假裝抄寫情報的手。
「抱歉,今天是幾月幾日?」他問,兩個女人互看一眼。
「你自己不會看手機啊?」那女人諷刺地笑問,「你真的是警察嗎?」
「我以為兩位應該頗有時間觀念。」
「呵,怎麼可能。」那正看著自己指甲的女人冷笑一聲,「每個星期連休息日都沒有,連今年是西元幾年都不清楚了,何況幾月幾日?」
「哦?」雲雀的嗓音冷了下來,「也就是說,你們兩個沒有時間觀念的人,在失蹤者沒有提起的強況下,不約而同準確計算了妹妹來這裡拜訪的時間嗎?」
兩名妓女抬起頭來,神色稍稍有變。
這反應讓雲雀恭彌看在眼裡感到有些不妙,線索似乎正一步步揭示了他心裡那個答案的正確性,他將手中的筆握得更緊了一點。
兩個女人的眼神飄移了短暫的幾秒。
「那個時候……好像稍微有聽她提過『半年』這個數字。」那妓女神色飄忽地說,「但是,是在什麼狀況下說的……記不太清楚了……」
「是啊、是啊……」另一名妓女慌張附和,「事情那麼久了,當然忘記了!」
「是嗎……」雲雀淡淡地說著,又低頭在本子上寫了一些字,「那麼,這對雙胞胎從外表上有什麼明顯的特徵差異嗎?」
「怎麼可能有啊?」見雲雀沒有追問,女人稍稍放心下來,卻又像是為了刻意掩蓋她前面表現的不自然一般更大聲地反問,「她們是雙胞胎耶!」
「就是啊,就算真的有那麼一點差異,我們也不會看出來的。」另一個女人連忙附和,「我是說,畢竟我們跟她又不是朋友。」
「原來如此。」雲雀恭彌了然地閉上眼,「也就是說,當時你們說,妹妹不會留下來過夜,但你們並不知道實際回來的那個人也可能是妹妹嗎?」
兩個女人一時語塞。
雲雀緩緩睜眼,看見她們兩人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似乎想不出其他說詞了,半晌,其中一個女人才僵硬地點點頭,另一人立刻慌亂地看向她。
「也……有可能是妹妹……呢……」她說,言詞閃爍。
她們兩人一起緊張地看向眼前的黑髮男人,又意識到兩人動作太過一致,不約而同低下了頭,雲雀闔起了手中的小本子,冷冷地瞇起眼。
「對方給了妳們多少錢讓妳們說這些?」
此話一出,那兩人立刻像是嚇到似地抬起了頭,臉色相當慘白。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其中一個妓女咬著死白的雙唇高聲反駁,「我們差不多是時候接客了!如果偵查結束了就請你離開吧!」
「是嗎?」雲雀倒也不打算逼她們說出實話,至此謊言已經太過明顯,他站起身,將小本子收進口袋,轉身拿起自己的公事包,「那我告辭了。」
轉身離開前,他看見那個沒有出聲反駁的妓女坐在床角,全身發抖。
而他一關上門,立刻聽見身後傳來了哭聲。
對方有著能夠威脅兩個妓女的勢力,雲雀確信地如此想著。
要脅的有可能是性命,有可能是飯碗,無論何者,的確都有可能讓這兩個位於社會底層的女人發抖或大哭出聲──若是論剝奪妓女的性命,雲雀敢肯定西西里島上沒有人會比六道骸更加專業,但從那藍髮男人焦躁的態度來看,這不太可能是六道骸自導自演的一齣戲碼。
會是阿諾德嗎?他說服自己盡可能別往這方面想,但愈想愈不無可能,若是論剝奪飯碗,在西西里島這個地方除了彭哥列黑手黨這個強大的勢力之外,就剩下政府,雖然法律明定性交易合法,妓院的存在仍然違法,而妓院的勢力本身能給這些賣身女一個保障,能讓她們接客時被六道骸那種客人莫名其妙處理掉的機率大為降低──少了妓院,對妓女而言,就是失去了家。
他走到妓院外,抬頭,天還很亮。
時間是七點,距離夜幕垂降還有一點時間。
*
夜晚,雲雀恭彌獨自一人前往夏洛特咖啡館。
先前拜託手下夏洛特調查六道骸性癖一事得到了結果,在一個半月以前,六道骸曾經在深夜的酒吧辦過幾次集會,據情報,那藍髮男人所要求的都是黑髮、皮膚白皙的女性,他利用毒品當作籌碼吸引這些女人,而一個半月前,正是他與初戀對象跳馬迪諾解開誤會,與彭哥列教父澤田綱吉和解,不再需要六道骸這個存在,甚至連電話也沒打算接的那個時間點。
六道骸辦集會的目的不過是為尋找雲雀恭彌的替代品。
然而,比起知道六道骸動機後的厭惡感,雲雀恭彌更加在意的是集會本身與啞女的關係──若最初就是向準了那批武器,這集會儼然就是接近武器擁有者的最好機會,只要知道六道骸對什麼感興趣,要引他上鉤簡直輕而易舉。
但如果真的是阿諾德呢?
阿諾德不可能會吸毒,而不吸毒的人不可能簡單就混入集會場地。
那麼,按照啞女前後是兩個人的假設,哪一個才是阿諾德?
如果是兩人隨時替換著,香水的事情又要如何解釋?很顯然,阿諾德與另一個替身之間存在著情報不對等的狀況,也就是說,阿諾德並沒有完全信任那個替身,所有的搜查也很有可能是阿諾德一手包辦。
「請問有任何不對勁的地方嗎?雲雀先生。」咖啡店女主人夏洛特見上司盯著資料久不發話,緊張地詢問,「情報的正確性方面我已經盡量……」
「沒事。」雲雀簡短地回答,終於從思緒中抽身而出,他將資料收回牛皮紙袋中,放入公事包,「妳做得很好。」
夏洛特露出高興的微笑,但雲雀沒有心情與她繼續寒暄。
他走出咖啡廳,獨自一人走在夜晚的街道上──明天,明天又將是啞女向那台監視攝影機回報狀況的日子,他想著,從口袋裡掏出手機,點開通訊錄,在最上方找到了阿諾德的手機號碼。
雲雀恭彌瞇起眼,握著手機的掌心又收緊了些。
明天,一切都將揭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