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上乾淨的白襯衫,雲雀恭彌疲累地躺在阿諾德的大腿上,後者則是坐在車內,安靜地寫下了與印刷體無異的一行行字句,接著將信紙摺疊,讓一只烏鴉啣著,打開了車窗,放飛。
在一場血腥的大屠殺過後,廂型車緩緩行駛在深夜的大街上,阿諾德扭開了一瓶隨時放在車上的伏特加,仰頭將酒灌入口中,一下子就喝掉了半瓶,他伸出手,輕輕撫摸雲雀恭彌的黑髮。
「這次任務執行還順利嗎?」駕駛座上的橘紅髮色男人關心地問道,「沒有哪裡損壞吧?」
「啊啊,是沒有。」阿諾德淡淡地回應,將軟木塞塞好,彎身撿起地上染血的襯衫,扔到後方,「也沒有其他目擊證人、監視器也干擾成功,只是半夜出任務恭彌會很累。」
「再累我也要吃漢堡。」雲雀恭彌抬眸不滿地瞪了他一眼,冷聲道,「還有說好的圍巾。」
「好、好,我知道。」駕駛再次笑了起來,「要先到商店街去對吧?」
「嗯,麻煩你了,正一。」
*
清晨的時候他們終於回到了屬於他們的那棟公寓,阿諾德手中抱著熟睡的雲雀恭彌,將他安穩地放到了床上,俯身在他白皙的額上落下一個晚安吻。
入江正一從後方走了過來,拍了下阿諾德的肩膀。
「把衣服脫掉,跟我到研究室去吧。」入江正一和善地笑了笑,阿諾德有些不太高興地瞇起眼,收到他的眼神,入江苦笑起來,「好嘛,我答應請你一杯酒?」
「不用了,等會兒我還要去酒吧。」阿諾德緩緩解開襯衫的扣子,淡淡地回應,眼神飄向棲在橫木上的一只烏鴉,「要去收款才行,委託人已經在剛才回信了。」
在研究室與入江正一耗了將近三小時之後,阿諾德重新穿上衣服,快步離開了公寓。
獨自一人漫步在早晨的街道上,買了份最新的報紙,上面大大的頭版寫著暗殺團體又行動的消息,以及停車場血案事件,無疑是昨天自己與雲雀恭彌的傑作,阿諾德面無表情地讀著報紙,稍微瀏覽了下警方的最新調查資料,果不其然沒有任何關於血袖的單詞與線索。
「──Buongiorno, la Signora del maniche rosse.」
身後突然傳來一道陌生卻帶了點熟悉的嗓音。
在阿諾德還來不及回頭的瞬間,帶有刺激性氣味的手帕捂上他的口鼻,然而他一個狠狠的肘擊迫使對方移開了手,阿諾德踉蹌向前幾步,站穩,轉身。
眼前的是一個年紀同自己差不多的青年,留著一頭淺藍的短髮。
「你是誰?」抽出口袋裡的手銬,阿諾德冷冷地道,「有什麼目的?」
「喔呀?你果然沒有昏過去。」那男人嘴角咧開一道妖冶的微笑,優雅地彎身敬了個禮,「先別那麼激動,把武器收起來如何?我還有不少話想跟你談談呢。」
阿諾德沒有移開眼神。
普通人不會將手銬看作武器,除非了解他。
那男人的右眼有一枚暗色的黑桃印記,頭頂有兩條閃電似的髮際,身上穿著一件深褐色的斗篷,他輕輕哼笑著,笑容是那樣的熟悉,卻又曾經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好吧、好吧,我為我剛才失禮的行為道歉。」男人有些無奈地笑了笑,眼裡卻完全沒有笑意,他舉起手像是投降似地道,「我們去人少一點的地方聊如何?」
「我跟你沒有話好說,我很忙。」
「啊啊、可是……是你的委託人要我來的喔,說你今天會在這附近等他收款。」男人上前幾步,挽住阿諾德的手,湊上他的耳畔,悄聲開口,「──要我來暗殺你呢。」
阿諾德一個轉身將手銬旋去,那男人輕巧地偏頭閃過,正要後退,卻發現阿諾德轉身就跑。
他不是個會逃跑的人,凡是從事暗殺這一行業的人都知道,逃跑通常是引誘敵人上鉤的陷阱,男人哼笑幾聲,不以為意地追了上去,他知道阿諾德的強大,也知道在大街上不能公然近身殺戮是暗殺組織之間的不成文法規,特別又是在對方不好解決的時候。
他追著他的身影來到了一條死巷。
死巷的地板上遍布了黑色的斑斑血跡,這裡是一般暗殺組織執行委託的最好去處,至今已有無數具屍體在這裡被發現,而男人在心底也必須坦承,他曾在這裡殺過不少人。
前方的銀髮青年停下了步伐,轉身瞪視著他。
「有話在這裡說清楚。」
「啊啊,還真是……」男人有些無奈地搔了搔頭,靠上牆,似乎沒有直接開始攻擊的打算,「……好吧,對你來說應該是初次見面,我叫D˙斯佩德,『黑霧』的領袖。」
黑霧,另一個幾乎與血袖齊名的暗殺組織。
凡是蒐集情報的都聽說過這個名字,黑霧來無影去無蹤,時常讓委託人找不著門路,執行委託的速度很慢,但手段兇殘而徹底,委託費也高得嚇人,是個在三年前才崛起的新興暗殺組織。
「你的意思是……我的委託人願意支付更高的費用,請黑霧來暗殺我,是嗎?」阿諾德微瞇起豹一般的瞳子,冰藍色的眼眸直勾勾地瞪著眼前的男人,「在動手之前,告訴我為什麼。」
「為什麼?這種事情我怎麼會知道呢?」斯佩德一臉無辜地聳了聳肩,一步步將阿諾德逼近牆角,「既為同行,你們血袖應該知道不過問委託人恩怨是基本禮節吧?」
「你們怎麼會接受這種無聊的委託,膽敢來挑戰血袖?」
「啊啊……問得真好。」一手按住阿諾德的肩膀,將他壓在牆上,斯佩德咧開一抹邪魅的微笑,「不是『我們』,是『我』,想要殺你的只有我而已,純粹出於我跟你的私人恩怨。」
斯佩德猛然揪住他的領口,彎下身,以唇覆上了那雙沒有溫度的冰冷薄唇。
阿諾德驚愕地瞪大了雙眼。
「所以我把委託人殺掉了。」
在一片混亂的思緒之中,他聽見斯佩德柔聲開口。
「──因為你,是只屬於我的阿諾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