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接近真相的謊言越不會被揭穿。
正因它真實得與真相幾乎無異,所以不會得到任何的懷疑。
而沒有懷疑,便沒有解答;沒有解答,便沒有真相。
雲雀恭彌獨自在漆黑的暗巷裡穿梭,城市裡錯綜複雜的小徑是夜行者的花園,大多暗殺組織都由這類的小徑通往目標所在之處,甚至這裡偶爾還會看見一兩具屍體,要是半夜有醉酒的人從這裡晃過,被暗殺者撞見絕對是必死無疑,任何的目擊者,都會遭到抹殺。
那個委託人在暗巷的巷口等他,雲雀恭彌從高高的屋頂上跳下,降落在委託人的身後。
「動手了嗎?」委託人注意到了他,緊張地跑了過來,「喬特死了嗎?」
「嗯、明天的頭版大概就會有他被暗殺的消息了,不必那麼緊張。」雲雀恭彌淡淡地道,轉身往巷內更深處走,「跟我到後面來,在這裡說會被聽到。」
「啊啊……太好了,那傢伙終於死了……!」中年男人的身體興奮地顫抖著,全身沈醉在狂喜的狀態中,不疑有他地跟上雲雀恭彌的步伐,「都是那傢伙!搶走了我的紅袖子!」
「什麼?」握著拐子的手稍稍鬆開,雲雀恭彌回過頭,略微詫異地看著他,「你認識紅袖子?」
「啊啊,對……」男人見他有興趣,咧開了笑靨,卻有些猙獰,「畢竟我幾年前也追求過紅袖子小姐啊,她優雅、大方、神祕,那個全世界最美的女人……然而她卻被喬特搶走了!」
雲雀恭彌微瞇起眼,安靜地注視著他,點點頭示意男人繼續說下去。
「這叫我怎麼嚥得下這口氣?亞萊怎麼可能選擇他?當中一定是用了些手段!」男人頓了頓,表情越發猙獰可怕,肩膀顫抖著,情不自禁地狂笑起來,幾乎已經完全忽略了雲雀恭彌的存在,「……意外性爆炸?才沒這麼回事!那是我設置來炸死他的啊!結果呢?紅袖子為了保護那男人而死了!喬特卻一點事情也沒有!想到就只有他好好地還活在這世界上……我就無法忍受!他奪走了我的紅袖子!我就讓紅袖子奪走他的性命──!」
──碰!
伴隨著一陣巨大的聲響,男人的後腦深深嵌進了厚實的牆壁內,拐子前端正中他的面部,將他的臉整個毀得粉碎,男人的手腳一陣痙攣,接著便完全靜止。
雲雀恭彌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握著拐子的手一陣顫抖,他的臉色極為難看,抽出了深陷在男人臉部的拐子,鮮血飛濺出來,灑上他的袖子,他向後踉蹌幾步,靠上了牆。
他想起了那個他與銀髮青年初次見面的夜晚。
「──阿諾德……」
*
彭哥列綜合辦公大樓已經完全暗下。
除了最高樓層的燈還亮著之外,整棟大樓似乎沒有半個人,阿諾德輕易躲過了警衛,撬開了鎖,潛入了大樓內,樓內的逃生燈還亮著,憑著微弱的光,夜視能力極佳的阿諾德能夠輕易地找到方向,他順著逃生梯一路往上走,距離喬特離開的時間還有四小時半。
──阿諾德、阿諾德。
亞萊的聲音又再度在腦中響起。
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清晰,她哭著,不斷呼喚自己的名字,而他裝作什麼也沒聽見,加快了腳步,一路走上了燈火通明的樓層,空蕩蕩的走廊內沒有半個人,唯有底層那一間的辦公室亮著。
根據資料顯示,那裡便是首領的辦公室。
──這麼晚了還沒睡嗎?
響起亞萊關心的聲音,阿諾德有些厭煩地搖搖頭,試圖揮去腦中的亞萊。
無論這個身體的主人曾與目標獵物有多麼親密,都不影響現在他身為阿諾德的決定。
阿諾德面無表情地走了過去,直接推開了門,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偌大的辦公室內一個人也沒有,辦公桌上還擺著一杯熱咖啡,以及一些零散的文件。
這個空間竟另他感到安心。
「……是去上廁所了嗎?」阿諾德反手帶上門,走到辦公桌前,稍微瀏覽了下國際知名企業總裁的商業機密,然而他的目光卻被桌上一個相框給吸引。
在那相片裡,金髮的男人帶著笑容,溫暖、燦爛、令人安心的笑靨,他的身旁靠著一個人,有著一頭銀色的短髮、白皙但帶著潤紅的膚色,身上穿著一件大衣,手裡捧著一杯咖啡,坐在喬特的身旁,也對相機的鏡頭露出了彆扭的淡淡的微笑。
──那是他自己。
阿諾德難以置信地注視著相片,就在此時,辦公室的門被緩緩推開。
他聽見了手槍上膛的聲響。
「喬特本來答應要見你,但他臨時反悔、逃走了。」
那是一道無比熟悉的聲音,深沈、成熟,帶著幾分冷淡。
「當時我不是說過,等你見到喬特就知道了嗎?因為你就會發現你的人生全部都是虛假的構成,家、酒保、室友,勉強雲雀恭彌算是你遇上的巧合……不過很可惜。」
阿諾德緩緩地轉過身,只見那個紅髮的男人靠在門邊,以槍口對準他的腦門。
──酒保。
那個總是用不耐煩的神情包容他所有任性舉動的男人,了解他一切構造、了解他一切生活的男人,現在正用那雙紅褐色的炯炯有神的眸子注視著自己,臉上的刺青有如火紋。
「G……」
「我不能讓你殺喬特,你就再重灌一次記憶吧,可悲的機器人。」
酒保冷冷地開了口,毫不留情地、扣下了板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