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與雲雀恭彌組成的兩人暗殺團體,叫做血袖。
阿諾德自客廳的沙發上緩緩坐起,一臉疲憊地稍微整理了下大衣,時間已是下午,他那個沒日沒夜忙著研究的室友走了出來,將一杯料理用米酒遞到他面前,阿諾德舉起馬克杯照喝不誤。
昨天與雲雀恭彌討論過後,他們決定將紅袖子改成血袖,因為雲雀恭彌說,紅袖子小姐之所以有這個稱號,是因為她每當她暗殺過後,她的袖口總是會被鮮血染紅。
他聽說了很多關於亞萊的事,她是個很神祕的女人,在表面上的名分是彭哥列企業的情報部部長,私底下卻是暗殺組織,此外她身邊不乏追求者,許多名人都曾經拜倒在他的石榴裙下,直到她與彭哥列企業的總裁喬特有了婚約,才不再傳出緋聞。
雲雀恭彌答應下次會拿照片給阿諾德看,他說紅袖子小姐真的很美很美。
不過他說──紅袖子小姐已經死了。
兩年前,她在一場爆炸中死去,死無全屍。
這意謂著就算真的有亞萊這個女人的存在,阿諾德也無法再見到她了。
他把這件事情跟室友說,室友聽了臉色越來越難看,然後,他說了和酒保一模一樣的話──「別再接觸和亞萊有關的任何訊息,因為那對你而言就是毒藥。」
「為什麼?」阿諾德坐在沙發上,手中抱著抱枕,有些不悅地注視著室友,「這跟我過去沒有的記憶有關嗎?我已經不是第一次夢見她了,每夢見她一次,我的心就痛一次。」
「你的心不會痛,那是你的錯覺罷了。」
「如果你知道什麼,為什麼不告訴我?」阿諾德緊緊地蹙起了眉,挺直了背脊,傾身,「亞萊究竟是我的什麼人?如果你不說,我就去找那個叫喬特的人告訴我。」
「千萬不行!」
「那你至少告訴我什麼!」
「──我來告訴你。」
熟悉的聲音從門口傳來,他們兩人不約而同地回頭看,只見酒保提著兩瓶酒站在門口,手中拿著他們公寓的鑰匙,有些不悅有些懶散地打了個喝欠,跟他們招了招手。
酒保、室友與阿諾德是三個很要好的朋友,兩人也是除了剛認識的雲雀恭彌之外,阿諾德唯一認識的人們,酒吧今晚公休,所以酒保帶著酒來看他們,他們在餐桌前坐了下來,室友拿出難得使用的高腳杯,斟了酒,酒保於是開始跟他們說起了關於亞萊和阿諾德的故事。
他說,阿諾德是亞萊有血緣關係的親戚。
他們兩個自小感情便非常要好,甚至到後來發展出接近愛情的強烈羈絆,阿諾德深愛著亞萊、亞萊也深愛著阿諾德,但自從有一天喬特進入了亞萊的生命後,一切都改變了。
由於血緣的阻撓,亞萊和阿諾德不能結婚,因此無處宣洩的強烈情感轉移到了喬特的身上,亞萊深深地愛上了喬特,並與他訂下婚約,就這樣留下阿諾德一個人,後來亞萊在一場爆炸中死了,阿諾德找不到她的屍體,打擊過大,失去了記憶,忘記了亞萊這個人,甚至忘記自己一切的過去,所以現在必須仰賴室友,研發一種可以替他回復記憶的機器。
阿諾德聽完,陷入了好一陣子的沉默。
「那我四處尋找屍體的時候,喬特在做什麼?」終於,阿諾德淡淡地開了口,「比較愛亞萊的應該是我才對,為什麼她選擇和喬特結婚?為什麼我失去記憶,他還在做總裁?」
「女人有時候就是盲目的嘛,至於喬特……嗯,你就當他是個冷血的傢伙吧。」
阿諾德又沉默了好一會兒,注視著空空如也的高腳杯。
室友和酒保顯然都有些無法忍受這樣的沉默,但他們也不好將話題移開,過了一分鐘後,阿諾德還是注視著高腳杯,這讓兩人感覺有些不妙。
「啊啊、原來亞萊一直都在這裡。」阿諾德突然淡淡地開了口,舉起了手中的高腳杯,凝視著杯面映出的倒影,扯開一抹微笑,「我想我──已經找到亞萊的屍體了。」
*
酒保和室友喘著氣,臉色蒼白地注視著地上已如死亡一般沈睡的阿諾德。
高腳杯的碎片灑落了遍地,酒保一臉疲累地坐回椅子上,沉默了好一會兒,呼吸漸趨平穩,他看向阿諾德的室友,而那青年對他泛起一抹無奈的苦笑。
「真的受夠了,把他所有關於亞萊的記憶都拿掉!」酒保以手按著自己的額,咬牙忿忿地道,「枉費我想了好幾個晚上的故事、這傢伙的領悟力究竟是有多高啊!」
「他的記憶我會再努力處理的。」室友苦笑著,聳了聳肩,也坐回了椅子上,「畢竟這有技術上的難度,而且……這樣看來,他心裡的『亞萊』一直在呼喚他。」
「不讓阿諾德想起關於亞萊的一切,這樣真的好嗎?」
「嗯……畢竟這是喬特先生的希望啊。」
他們兩人沈默下來,注視著地板上阿諾德蒼白的臉,沒有人再說話。
那銀髮的青年一動也不動地躺在地板上,全身的機能都在此時停止,除了依舊怦怦地跳著的心臟,他就像死去了一般,甚至沒有人知道他的大腦有沒有在運轉。
只有阿諾德知道,他又出現在那個夢裡的海岸。
在一彎血紅色的新月下,浪的翻滾聲宛若能將人吞噬,阿諾德赤著身子平靜地站在海中,海浪劃過他的腹部往岸上奔馳,一頭柔軟的銀髮映著月光,在海風的吹拂下飛舞著。
而亞萊站在岸上,與他對望。
她──那個全世界最美的女人,注視著自己,深紅色的長長裙襬伴著海浪,長髮在強烈的海風中亂舞著,她站得那樣直,腳下踩著一具具的屍體,鮮血染紅了海水,腥味伴著鹹味逸散於風中,她的嘴角勾起了一抹令人戰慄的微笑,赤裸的白皙的雙腳踏進了海,朝他走來。
阿諾德看著她,沒有移開眼神,亞萊亦是,酒保說的故事迴盪著,但卻虛幻得令阿諾德不想相信,只有眼前的女孩才是真的,他寧願相信她,以及這一刻宛若死亡與重生的平靜與激動。
於是那少女張開了那雙瘦弱的臂,紅袖子滴下了鮮紅的血,一雙美麗的眼睛盈滿了霸氣,她笑著,充滿了高傲與自信與殺戮衝動的微笑,令人戰慄,卻很美很美。
她直勾勾地看著他,以清冷的嗓音,開了口:
──來抓我啊,阿諾德。
(第一部-亞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