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諾德在三天前剛被抓到。
過去審問他養父的士兵認出了他,他夜裡率了一小隊士兵闖入他工作的旅館,不顧阿諾德否認,硬是將他押進大牢裡,奪去他的馬、剝光他的衣服,他們如今還在商討該用哪種刑具對付他,但在那之前,他已經成為了士兵的玩物。
對一個二十五歲的青年而言,被壓在男人身下侵犯是多麼屈辱的事情。
而他冰藍色眸子裡抵死不屈的傲氣,又只加深了審訊人的虐待慾,他不分白天黑夜被輪番玩弄,士兵玩得不滿意就將他痛揍一頓,不過三天時間,阿諾德身上已多了許多傷口,而潮濕又散發著腐臭味的牢房幾乎讓他的傷口潰爛。
第四天的深夜是週六,明天是主日,不少看守人翹掉了班,只剩兩個人守著,其中一個喝了酒,進牢房裡來操了他一頓,阿諾德隱約聽見外頭傳來細微的說話聲響,身後那在他體內進出的男人停下了律動。
「幹什麼了?」那男人用粗野的嗓子向外喊。
但外頭沒有人回答他,說話聲還是持續著,隱約聽見有女人的聲音。
「現在正在審訊中,夫人,即使如此您也還是要見嗎?」
「……如果你不想我把賣馬的事情告訴國王的話。」
說話聲停止了。
接著的是複數的腳步聲,阿諾德心裡有不好的預感,身後的男人猛然一個挺進,他痛得瞇起了眼,趴伏在地,那男人揪住他的髮,繼續幹,肉體撞擊的聲響迴盪在牢房內,伴隨著漸漸接近的腳步聲,終於,燈光照亮了他的視野。
一個年輕的婦人提著燈,站在他的面前,臉色刷得慘白。
她寬大斗篷下蓋住的是華美綢緞製成的精緻禮服,阿諾德抬起頭來,試圖看清那女人的臉。
燭光照亮了那雙金紅色的眼睛。
阿諾德冰藍色的瞳孔在霎時間放大,他猛然抽緊了身子,向後使出一記肘擊,狠狠擊中了那士兵的臉,那士兵發出一聲慘叫,鼻血噴了出來,碩大的陽物從青年體內抽出,阿諾德喘著氣,縮起了身子。
「喂!你在做什麼!」牢房外的士兵見情況不對,趕忙掏出鑰匙打開牢門,「賤婊子!竟敢反抗!」
被打的士兵摀著鼻血爬起來,忿忿地朝阿諾德的肋骨踹上一腳,進入牢內的士兵也不由分說地掏出棒子朝那青年一頓猛打,而外頭那婦人只是臉色慘白地站著,緩緩將燭燈放上了地板。
「不要……!」
阿諾德試圖抵抗那兩個士兵的毆打,傷痕累累的身子縮向了角落。
在吉安托莉亞的面前被毆打甚或侵犯,他從來沒想過比這更屈辱的事情。
「不要……看……!」
突然,一個士兵的動作止住了。
長劍直直刺穿了他的左胸,抽出,鮮血在黑暗中濺了一地,剩下一個士兵還來不及回神,銀光閃過的瞬間,壯碩男人的頭顱被利劍狠狠削下,飛出的頭顱撞上了牢房的牆壁,滾落地面,阿諾德抬起頭,在血泊之中,他愣愣地看著那手持長劍的女人,而那女人的眼神出奇平靜,平靜得可怕。
他試圖要開口說話,但在那之前,吉安托莉亞丟下長劍,靜靜地開始脫掉士兵的衣服。
「穿上這衣服逃走吧。」她冷冷地說著,將染了血的衣服剝下,扔到阿諾德的身上,「我的斗篷給你,可以蓋住血跡。」
「吉安托莉亞……」阿諾德接過衣服,震驚地道,「妳殺了人……」
「沒錯。」那少女的嘴角揚起一抹冷冷的微笑,「我可是做過粗工的,砍頭的力氣至少還有。」
「但是妳……」
「我知道……我會去自首的所以快點把衣服穿上!」
吉安托莉亞激動地叫出了聲。
慘白的臉龐終於流下了淚水,吉安托莉亞摀住了臉,她發出一聲極度壓抑的嗚咽,彷彿是要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阿諾德愣愣地看著他,乖乖穿上了衣服,吉安托莉亞抬手抹著眼淚,脫下斗篷為阿諾德套上,她彎下身抽出士兵腰間的匕首,交給了阿諾德。
「拿著這個,好好保護自己……」那少女哽咽著道,「逃到沒有人找得到你的地方去,從此我們再也不要見面了……」
「妳呢?」阿諾德接過匕首,反問,「妳之後打算怎麼做?」
「我不知道……我太生氣了……」吉安托莉亞哭著回答,「看到他們這樣對你……我突然什麼都無法思考……我原本只想用錢買通他們的……可是……」她沒有再說下去,深吸了幾口氣,盈著淚水的金紅色眼眸望著阿諾德,「我會去自首的。」
「……你現在是公爵夫人?」阿諾德拉好了身上的斗篷,問,「有孩子了?」
「有兩個……」吉安托莉亞想到這裡,又不禁悲從中來,她看向自己染血的雙手,豆大的淚珠不停掉落下來,「今後我該怎麼拿這雙手去摸他們?我的孩子……」
她低下頭,阿諾德卻在此時握住了她的手。
那掌心已經變得比從前細緻許多,阿諾德知道,吉安托莉亞已經不再是過去他熟悉的那個吉安托莉亞。
「這是一雙救了人的手。」他低聲說,握緊了那染血的纖細的手,「妳應該感到驕傲。」
「可是我……」吉安托莉亞愣愣地抬起了頭,卻猛然打住了話。
那青年右手抓著匕首,刀尖抵著吉安托莉亞的左肩。
「阿諾德……」
「離別前我有件事情要告訴妳,吉安托莉亞。」阿諾德平靜地斂下睫,緩緩地道,「十年前,我曾經愛上了你。」
那女人愣愣地瞪大了雙眼。
「妳要活下去。」阿諾德繼續說下去,他的聲音很平靜,但他卻清楚地感到自己握著匕首的手在顫抖,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他覺得自己那樣坦白,「在某個角落、某個時間,我們一定會再見面,所以——……」
接下來的話,他說不下去。
淚水滑落了他的眼眶,他用力一劃,鮮血自吉安托莉亞的肩膀噴濺而出,女人疼痛得近乎暈厥,她沿著牆緩緩地滑坐下來,鮮血在牆壁抹出一道駭人的鮮紅痕跡,在淚水之中,她注視著阿諾德的臉龐,露出了虛弱的微笑。
緩緩地,她顫抖著朝阿諾德伸出了手。
那青年握住了她的手,他的動作很輕,就像害怕傷到她一般小心翼翼,吉安托莉亞想起他們生活的那些日子,想起那個彆扭的不苟言笑的阿諾德,想起當時那個少年輕輕握著她手的力度,然後,她感到阿諾德漸漸地鬆開了她的手。
意識模糊之中,她聽見自己的長劍被拾起的聲音。
阿諾德在沉默之中看著她,而後,他的雙唇蠕動著,輕輕吐出了如風一般的音節。
「再見,吉安托莉亞。」
最後,在黑暗中傳來的,是漸行漸遠的腳步聲。
吉安托莉亞聽著那聲音完全消失在走廊的另一端,她彷彿聽見跫音還在黑暗的走廊間迴盪,淚水自眼角順著臉頰緩緩滑下,吉安托莉亞在漸趨麻痺的疼痛中閉上了眼,在這漆黑的牢房之中,在兩具屍體之旁,她朦朦朧朧之中,卻覺得找回了真正的自己,找回了當年那個十六歲的吉安托莉亞,找回了當初與阿諾德相遇時那種青澀卻真切的悸動。
是的,阿諾德。
她在意識模糊中告訴自己,以一種喜悅得有如重生的音調。
一定會再見面的,在某個時間、在某個角落。
一定,還會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