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名字是阿諾德˙德˙茉萊。
他帶著吉安托莉亞回到宅邸,會客室裡放著許多的皮袋,其中一只袋子裡放著主人和樵工的屍首,剩下的皮袋裡裝著的全是黃金珠寶,少年告訴他,他們是聖殿騎士團的一個殘支,自從教宗宣布解散騎士團以後,這些曾立下顯赫戰功的騎士們大多被抓起來,作為異端被處以火刑,於是這些騎士帶著財寶逃了出來,四處尋找可以藏身的地點,他們已經趕路趕了將近兩個月,在上一個途經的村莊燒殺劫掠,怕事跡敗露到教廷耳中,又趕快啟程,今天下午穿越森林的時候,他們殺掉了目擊到他們的吉安托莉亞的主人,接著又殺掉了看見這一切經過的樵工,最後終於來到這座宅邸。
隔天清晨,吉安托莉亞把主人和樵工的屍首埋在宅子外的草原,立了兩個粗糙簡易的墓碑,阿諾德則是清出了一塊空地,把昨晚那些傭兵的屍體放火燒了,這是個哀痛的早晨,吉安托莉亞記不得自己昨晚流了多少眼淚,她為阿諾德做了早餐,兩人在沉默中用完餐後,吉安托莉亞去整理主人和樵工的遺物,這偌大的宅子如今只剩下她一個人,想到未來究竟該何去何從,吉安托莉亞不禁又流下了眼淚,她低下頭來禱告,卻覺得上帝是那樣的遙遠,當她獨自一人趴在主人的書桌前哭泣時阿諾德走了進來,吉安托莉亞掛著滿臉的淚水回過頭,看見那少年平靜地望著她,吉安托莉亞抬手用袖子擦去眼淚,她的鼻水也不受控制地流出來,阿諾德走到她的身旁,彷彿是有安慰她的打算,但過了半晌,他仍是一句話也沒說。
「您也會離開嗎……?」吉安托莉亞用摻著鼻音的虛弱嗓音哽咽,「明天起……您會去哪裡呢……」
「我沒有打算。」那少年平淡地回應了她,他沉默了許久,久得讓吉安托莉亞以為他不會再說下一句話,但阿諾德終究還是開口了,「或許會回到教廷。」
「教廷……天啊……」吉安托莉亞輕聲道,抬手擦著眼淚,「您難道要去送死嗎?」
「我沒有可以去的地方。」
阿諾德平靜的回答讓吉安托莉亞抬起了頭。
她在淚水模糊中凝望著那銀髮少年的臉,吸了吸鼻子。
「我也是如此。」她終於止住了眼淚,但聲音還是帶著憂傷,「我也是如此,阿諾德先生。」
「你沒有家人嗎?」
「沒有。」吉安托莉亞掏出手帕擤鼻子,「你呢?你沒有嗎?」
「我從小就被賣給騎士團。」他說,吉安托莉亞終於破涕為笑。
「……我也是。」
她輕聲地說著,笑容很是悲哀。
阿諾德斂下睫,對上了她的視線,那是他們第一次四目交接,那雙冰藍色的眸子就像冰雪一樣,吉安托莉亞在心裡暗暗地想,這個人這麼美,是否也常被當成那些傭兵的玩物?她知道要是這樣問肯定相當失禮,但出乎意料地,阿諾德先開口了。
「妳的主人侵犯過妳嗎?」那銀髮少年用淡淡的語氣詢問,「畢竟妳長得很漂亮。」
「咦?」吉安托莉亞感到自己的雙頰發熱了,她有些不知所措地低下頭,「是、是嗎?但是沒有……沒有,阿諾德先生……我是個身分卑賤的下僕,要是跟高貴的主人有了關係,他會被別人說閒話的……主人最討厭被別人說閒話了……」
「是嗎?」阿諾德平淡地問,卻沒有再多說話。
他坐上書桌,低頭靜靜地望著吉安托莉亞,她雖身為女傭,卻沒有僕人的庸俗,一頭金色的長髮紮成整齊的髮髻,舉止行為也相當優雅,雖然平時也做粗活,手掌也因而生了粗粗的繭,手臂卻十分纖細,她的眸子是少見的金紅色,這讓阿諾德不禁會想,這間宅子的主人是否曾經打算把吉安托莉亞當成寶物收藏,他盯著吉安托莉亞思索了一會兒,注意到對方有些不自在,阿諾德站起了身。
「明天我會離開這裡。」他輕聲說,轉身離開了桌邊,「給妳添麻煩了。」
「怎麼會?我覺得一點都不麻煩?」吉安托莉亞慌忙道,「您要是走了?我該何去何從呢?阿諾德先生,您大可以多留幾日……」她匆促地說著,朝阿諾德的方向走去,陪他一起離開了書房,「多留幾天吧,阿諾德先生,我會給您做飯、打掃、看照馬匹,只要您多留幾天,拜託您……」
「我沒有請妳的錢。」阿諾德冷冷地睨了她一眼,道,「再說,要是我被發現,妳也會受牽連。」
「那不是什麼大問題,阿諾德先生。」吉安托莉亞懇求地道,「拜託您,我不知道拿這幢宅子如何是好……我……我剛剛寫了封信給主人的親戚,等會兒我就拿去寄,在他來到這裡以前請您留下來,拜託……」
她挽住阿諾德的手,那個少年甩開了她,但他總算是停下行走的腳步,毫無波瀾的眸子凝視著吉安托莉亞。
「……我知道了。」他淡淡地說,別開了頭,「我幫忙餵馬。」
吉安托莉亞感動地望著那少年的側臉,露出了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