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iotto Vongola ist echt ein großer Lügner.
喬特˙彭哥列是個大騙子。
空白的稿紙上,阿諾德˙亞凡席斯以標準德語大大地寫下了這麼一行字,作為他所謂《西西里彭哥列青年自警團記敘》的開頭。
此後數星期,他都沒有再見到喬特˙彭哥列。
那金髮青年作為西西里的英雄兼自警團首領的確也很忙碌,先前他扮女裝臥底潛入黑手黨宅邸拿到的文件證實梅西納的黑手黨確實有從義大利本島的軍火公司私下進口武器的行為,前些日子喬特開了討論會,與彭哥列幾個高階幹部討論該如何做出適當的處理,聽說當時激烈辯論了五小時,仍得不出結論。
即使工作上如此忙碌,但喬特仍是掛心著自己從前的筆友,他寫了幾封信給阿諾德,對方從來不予回應,一晚他騰出了時間,趁著深夜來到了阿諾德的家門前,徘徊了一會兒又覺得貿然來訪相當不禮貌,正打算掉頭,就猛然撞上了人,在黑暗中他聽見手槍上膛的聲響,喬特提起了燈,燈光照亮了來人的銀髮。
那正是阿諾德。
喬特為自己的好運感到高興。
「你在這裡做什麼?」未料,那銀髮人兒用冷淡的嗓音問,「沒事就走開。」
「我在這裡等你。」喬特解釋道,「我是為見你而來的。」
阿諾德厭惡地瞇起了眼。
「我家不方便給外人進入。」
「那我們隨便找個角落聊天也行?」
「你難道不覺得冷?」
喬特搖搖頭,氣溫只有五度,但他不明白為何在北方待久了的阿諾德會覺得冷,或許他以前就很怕冷,喬特想起過去那段不長卻美好的日子,微笑起來。
「我知道哪裡有酒館開著。」他溫和地道,「我真的很想和你敘敘舊。」
「我沒時間。」阿諾德斷然拒絕,向前邁開步伐,與喬特擦身而過。
「拜託你,Lerche。」
喬特的嗓音讓阿諾德煞住了腳步。
他聽見那獨有的溫和嗓音又傳來,甚至帶了點失落。
「這幾周以來我只騰出了這點時間,我希望跟你聊聊。」
阿諾德回過頭,看著黑暗中那提燈的金髮男人,嘴角抽搐了幾下。
*
進入酒吧時,酒吧主人訝異地向那金髮男人揮了揮手。
雖然時間已是深夜,酒吧的生意仍然相當好,有人正在商討事情,有人正在玩牌,還有人在賭博,但大多看來並不是什麼兇惡的壞人,喬特和酒吧主人寒暄了幾句,而後領著他到角落的桌子坐下,叫了幾杯啤酒。
若要比酒量,阿諾德向來對自己是相當自信,喝酒是交際、更是一種套情報的好手段,身為間諜的他從來沒有被成功灌醉的紀錄,阿諾德盤算著這次能成功從喬特口中套出關於彭哥列重要情報的機率,接過了服務生遞來的啤酒。
「所以?」他喝下一口酒,問,「你想和我談什麼?」
「這個嘛……想談的事真的太多了。」喬特有些靦腆地笑了笑,「首先,我想我還是必須和你道歉,一直以來都讓你認為Gimpel是個女人。」
「沒什麼。」阿諾德淡然地回答,心裡卻全然不這麼認為。
「你不介意真是太好了。」喬特笑了起來,眉眼因喜悅而彎起,相當好看,「那麼,我們就從這些年來自己都發生了什麼開始談起吧。」
喬特˙彭哥列的前半生相當坎坷。
他出生在一個沒落的貴族家庭,八歲那年就因父親不務正業、四處喝酒賭博輸光了家產,而被過繼給那不勒斯的貴族,然而在那貴族的家中,他的身分卑微只有當下僕的份,老爺的年紀相當大了,且有嚴重的失憶症,偶爾見到他會當他是陌生人,他時常挨罵挨打,三餐也不穩定,那個家的三少爺大約已中年,是個同性戀,在威尼斯有幾個伴侶,嗜好則是扮女裝,他相當喜歡長相可愛的喬特,也為喬特穿上了輕飄飄的裙子,強迫他留了一頭金色的長髮,給他起了Gimpel的小名,並時常帶他去宴會或舞會上炫耀,喬特扮起女裝來就像真正的女孩子一樣,相當得貴族的喜愛,不少貴族都以為他是女性,向他提出求婚的要求,因而那段時間,喬特時常會感到心理或者性向方面的扭曲。
甚至他開始覺得,就這樣成為女孩子並沒有什麼不好。
直到有一天,他遇見了一個名叫Lerche的男孩。
「你那時候雖然只是個男僕,但是真叫我印象深刻。」喬特喝多了酒,雙頰泛著淺淺的紅暈,笑著道,「雖然個子小小的,臉蛋又漂亮,但是氣勢相當驚人、打架也很厲害,我那時候相當崇拜你,你寫給我的信,一直都是我前進的力量。」
阿諾德沒有回話,只是悶悶地喝著手中的酒。
「……所以,後來我就從那個家逃走了。」喬特笑著說,又喝了口酒,「記得我私下約你出來道別的那一天嗎?當時我騙你說要搬家,還給了你新地址,其實那是我老家的地址,從少爺那裡拿到的錢我一直都存了下來,靠自己回到了西西里,才發現我的家已經被拆了,父母也離開了,但是還好……G還在那裡。」
「G?」阿諾德問,「是那個紅頭髮的?」
「是啊,他是我的青梅竹馬。」喬特放下手中的空杯,又招手叫了一瓶酒,「朋友真的是很重要……他一直在那裡等我,相信我會回來。」
「喔?是嗎?」阿諾德不悅地蹙起眉,感到心底有股醋意,「然後呢?」
「雖然他家並不富裕,他和他的家人還是接納了我,那時候他雖然才十三歲,卻已經是附近有名的惡霸,大家都很怕他,他爸媽也從來沒有看他拜託過什麼,但是為了讓我能住進去,他向他的父母磕頭下跪了。」喬特的神色間流露出一股感傷,他注意到阿諾德的酒杯空了,拿起酒瓶替他添了酒,又道,「也差不多是那個時候,我開始穿回男裝,把頭髮剪掉了,我沒有錢上學,G就退了學,把原本屬於他的學費讓給我,我真的很對不住他……真的。」
「喔?是喔。」喝下一大口酒,阿諾德用鼻子發出一聲冷冷的輕哼,「你要對不住的人應該還有很多吧?」
「是啊,你說得沒錯。」喬特苦笑起來,「G、G的家人、鄰居,還有重新接納我的這個西西里島……我必須要盡我最大的努力回報才……」
「──真是了不起,我們偉大的自警團首領。」阿諾德碰地一聲放下了空杯,打了一個小嗝,「只會對不起大眾、都不會覺得對不起我嗎?」
「啊……?」
喬特愣愣地抬起頭,看見眼前銀髮青年的臉整個發紅了。
「有一天你不再回信的時候,你知道我有多緊張嗎?」阿諾德低聲咕噥,好看的眉因不悅而緊緊蹙起,他又為自己倒了杯滿滿的酒,上半身搖搖晃晃地倚上了桌,「可是真不好意思,當時我就是個觀賞用的僕人,連買回自己的自由都還存不夠,根本就沒錢去西西里找你,在我急得跳腳的時候,你倒是和那個叫G的玩得很歡快嘛?啊?」
「這……」喬特抓了抓頭髮,神情有些不知所措,「那時候是……」
「而且你是個男的。」阿諾德低聲道,又喝下了一大口酒,「你是個男的……」
喬特抬起頭愣愣地看著阿諾德,顯然已經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麼。
阿諾德仰頭喝光了杯內的酒,整個人無力地趴上了桌。
「你是個男的……」他含糊地咕噥,「你竟然是男人……」
「Lerche,我想你喝多了……」
「男人不要用那個名字叫我!」
阿諾德向上打掉了喬特伸來的手,他伸手就去拿酒瓶,卻發現瓶底已經空了,阿諾德直起身子要向服務生招手,喬特抓住了他的手腕,站起身。
「差不多是時候該回去了,Lerche。」
「什麼啊……說要出來喝酒的不是你嗎……?」
「你喝得太多了,再這樣下去你會醉倒的。」
「醉倒就醉倒……」
「要是吐了該怎麼辦?」
「呵呵……」阿諾德發出兩聲柔軟的輕笑,「明明就是自己喝不過我……老實點坦承自己輸了不就好了嗎……?」
「是、是,我輸了。」
喬特安撫道,走到阿諾德身旁,扶著他的腰、讓阿諾德的手臂繞過自己的肩膀將他撐扶起,而後走到櫃台,將兩枚銀幣放上桌,和酒吧主人打了聲招呼後推了店門離開,外頭冰冷的空氣襲來,身旁銀髮人兒的身子卻紅紅的、很暖。
「Gimpel……」
聽見阿諾德模糊的低喃,喬特側過頭去。
「怎麼了?Lerche。」
「Meine liebe Gimpel...(我深愛的Gimpel……)」他聽見阿諾德靠著他,在意識模糊中,用一串他聽不懂的語言含糊低喃,「Glaubst du an die Liebe...auf den ersten Blick...?(你相信……一見鍾情嗎……?)」
「那是德語嗎?」喬特溫和地問,阿諾德沒有回答他。
「你是我理想的對象……」阿諾德又打了個酒嗝,輕聲道,摟緊了喬特的肩膀,在寒冷的夜風中閉上雙眼,「請你……作我的新娘……Gimpel……」
「你真的醉得好嚴重。」喬特輕笑起來。
「才沒有醉……我、嗝……我是認真的……」
阿諾德含糊地說著,腳步顛躓了幾下,喬特嘆了口氣,彎下身,將醉得不省人事的阿諾德揹了起來,一步步往前走。
「Gimpel……我喜歡你……一直都喜歡你……」阿諾德含糊地道,趴在喬特的背上,雙眼沉沉地閉著,「跟我來奧地利……我會給你幸福的……」
「為什麼去奧地利呢?我親愛的Lerche。」喬特微笑著,閉上了眼,或許是因為自己也醉了,他隨口與那醉昏了的銀髮人兒的交談起來,「我的家鄉在西西里啊,你打算帶我去那麼遠的地方嗎?」
「我會保護妳的,大家都會敬重妳的……」阿諾德發出幾聲傻傻的輕笑,「妳是這麼出色的女性……我的部下都會喊妳一聲亞凡席斯夫人……」
「原來你在奧地利有部下啊,親愛的Lerche。」對於阿諾德的醉語,喬特並不當一回事,阿諾德的公寓就在幾公尺外,喬特隨口又問,「亞凡席斯是什麼呢?」
「我沒告訴過妳嗎……Gimpel,我的名字是亞凡席斯……」
喬特正要開門的手頓住了。
「沒有。」他側頭望向那將頭靠在自己肩膀的銀髮青年,以輕柔的嗓音問,「你沒說過,親愛的Lerche,告訴我你真正的名字、告訴我你是誰吧。」
「阿諾德˙亞凡席斯……」阿諾德摟緊那金髮青年的頸,嘴角勾起了幸福的微笑,「奧地利諜報部副首席阿諾德˙亞凡席斯……妳一定要記住這個名字……」
喬特陷入了一會兒的沉默。
他望著身後的銀髮人兒,稍稍瞇起了金紅色的眼。
而後,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微笑。
「那,真的是很美的名字,我親愛的Lerche。」
他淡淡地說著,推開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