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到達恩拿時已是夜晚。
恩拿的彭哥列自警團支部遠不如總部來得富麗輝煌,成員仍然用豐盛的晚餐歡迎他們,那裡像是小小的家庭,相當溫馨,晚餐後,喬特將案件的消息又問得更加詳細,至今為止的被害人有男有女、也有中青少年,他們的死法各不相同,有的是一刀斃命、有的是被砍傷失血過多而亡、有的頭部遭到重擊而死、有的則是被活活勒死,但死者都有一個共通性──他們的臉部少了一部分。
有人被割掉了耳、有人少了眼睛、有人掉了牙齒、也有人被拔光了頭髮,兇手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沒有人知道,為了詳加調查此事,喬特決定明天一早就去一一拜訪被害者的親屬,或許能找到被害者之間更多的共通點。
用完晚餐,一起幫忙洗過碗、收拾過餐桌後,支部成員告訴他們已經準備好了房間,請他們前往,戴蒙˙斯佩德身為伯爵,在恩拿有願意接待他的名人,用完晚餐後坐上馬車離開了,阿諾德和喬特便接受了恩拿支部成員的好意。
但是,床只有一張。
自警團的財產倚賴人民捐獻,用以作為支部據點的房屋也不例外,這裡過去曾是一對老夫妻的家,丈夫死後,妻子將房子捐給彭哥列,因此這間屋子裡只有一間臥房和一張雙人床,剩下的兩間房,現在則作為辦公室和會議室用。
成員們平時並不住在自警團內,他們在晚餐後趕夜路返家,喬特在門口送他們離開,關門轉身時看見阿諾德˙亞凡席斯氣得發黑的臉色。
「這樣,屋子裡只剩我們兩人了。」喬特有些感嘆地道,「還真有點寂寞。」
「──你去辦公室睡。」
阿諾德突然這麼開口,喬特微笑起來。
「我聽說是雙人床,擠一擠應該不要緊的。」
「有別人在我會睡不著。」
「真是個不方便的習慣……但我不是別人,是你的Gimpel喔。」喬特心情頗好地一笑,看見阿諾德的臉又再次漲紅。
「我說過不要再提了。」他咬緊了下唇,別開頭,「算了,我去會議室睡。」
「我並不介意和你同床共枕,Lerche。」喬特笑吟吟地道,「再怎麼說我們曾經那麼親密,而且現在知道了我們都是男的,睡同張床無所謂吧?」
「我有所謂。」阿諾德稍稍蹙起了眉,「這是習慣。」
「好吧,我不勉強你。」那金髮男人嘆了口氣,「但是只有臥房裡才有廁所和浴室,而且我睡覺前會鎖門,所以如果你半夜想要小解的話……」
「你不要鎖門就好。」
「我沒辦法。」喬特聳肩,微笑,「這是習慣。」
阿諾德冷冷地瞇起了眼,嘴角抽動了幾下。
*
喬特˙彭哥列,出乎意料,是個睡相不好的男人。
阿諾德背對著身後的金髮男人,抓緊被單的手用力到浮出了青筋,現在的他整個人被金髮男人緊緊抱在懷裡,動彈不得,身後男人溫暖的吐息呼在自己耳邊,阿諾德幾乎是盡了全力才壓下自己不要使出肘擊的衝動,他靜靜地撫著喬特˙彭哥列的手,手指輕輕按上那金髮青年的腕,視線飄上了牆上的鐘。
秒針滴滴答答地轉動。
阿諾德稍稍瞇起了眼,心中默數著數字,直到秒針再次指向十二,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弧度,鬆開了喬特的手。
一分鐘,六十一下。
這個頻率的話,能確定喬特˙彭哥列已經熟睡。
阿諾德小心翼翼地掙脫金髮青年的懷抱,輕手輕腳地下了床,在桌邊點起了燭燈,藉著微弱的光亮找到了喬特的隨身行李箱,行李箱上附了一個小鎖,卻沒有鎖上,阿諾德心裡暗笑了喬特的愚蠢,撬開了箱子。
除了衣物之外,文件被妥善地放置在其中。
阿諾德稍微瀏覽了文件的內容,大部分是他們這次前來調查的案子的資料,剩下的是一些未處理完的、零散的公文,還有一封信,信口封了蠟,但已經被拆過,顯然喬特已經看過內容,阿諾德端詳了信封,寄件地址是奧地利,拆了信,打開信紙,署名顯示寄信人是一個名叫加百羅涅的男人,阿諾德瀏覽了內容,判斷寄信人很可能是貴族,受邀到維也納的晚宴,阿諾德在信中讀見的自己上司的名字,看來諜報部首席當時也參加了那場宴會。
阿諾德繼續往下讀,在那場宴會上,這名叫加百羅涅的男人與諜報部首席相談甚歡,兩人喝了許多酒,首席熱情邀請加百羅涅前往自宅,盛情難卻,加百羅涅於是答應了,他在那男人家中看見了一個美少年的畫像,詢問之後才知道那是諜報部的副首席阿諾德˙亞凡席斯,是首席先前的男寵。
『……聽說他現在已前往西西里,生死未卜、下落不明,首席為此感到很憂心,雖勞煩老師,但如果您恰巧在西西里聽說了有這名字的奧地利人,希望您能夠通知我,好讓我能帶好消息給首席。 您誠摯的 加百羅涅……』
如是文字映入眼簾,阿諾德氣得臉色發青。
──那個醉酒就胡言亂語的臭老頭!誰?在什麼時候?成為了他的男寵!
竟然連部下身在西西里調查的事都暴露出去,這消息竟然還傳到了自己的調查對象喬特˙彭哥列手中,阿諾德忍下把信件揉成一團的衝動,已經來不及了,喬特已經看過這封信,事到如今把信件銷毀也已無濟於事,幸運的是信中並沒有描述自己的外觀,況且,喬特也不知道自己的本名。
阿諾德將信件重新摺好,放回信封裡。
若那名叫加百羅涅的男人和喬特進行接觸,事情就不好辦了。
這幾天喬特會與自己在一起,不用擔心這兩人會碰面,但案子調查結束之後,喬特一回到彭哥列,他的行蹤又會變得難以掌握,真要下手的話──還是從那個名叫加百羅涅的男人開始調查起才好。
他暗自想著,拿出了紙筆與墨水,身後,躺在床上的喬特˙彭哥列靜靜地睜開了眼,注視著那銀髮男人在燭光中晃動的背影,微笑。
*
隔日早晨,阿諾德在鬆軟的被窩中被喬特輕柔的聲音喚醒。
原本不習慣和他人共枕,但這一夜他卻睡得如此安穩,甚至連喬特醒來都沒察覺,阿諾德睜開眼睛時,喬特正好穿上了襯衫,他揉揉惺忪的睡眼坐起身,鏡子前的喬特轉身對他露出了微笑。
「你可終於醒了。」他柔聲道,「我叫了你很多次,你倒是意外的會賴床。」
「……唔?」
阿諾德望著他,尚未完全清醒,冰藍色的眸子有些迷濛,一頭銀髮因為一夜的睡眠而亂翹,襯衫滑下了他的肩膀,露出雪白的右肩,喬特稍稍一愣。
「幾點了……?」
「八點了。」一股沒來由的罪惡感使他很快地將視線移開,喬特注意到鏡子裡的自己雙頰泛起了淺淺的紅暈,他輕咳了幾聲,「那個……樓下似乎有廚房的樣子,我去看看冰箱裡有什麼食材……換好衣服請趕快下來,我們和伯爵約好了九點在市民廣場見面。」
「……嗯……」
阿諾德含糊地道,即使睡意濛濛,他仍掀開棉被搖搖晃晃地下了床,喬特注視著他,嘴角泛起了淺淺的弧度,他打上了領帶,轉身離開了房內。
喬特利用自警團的廚房做了簡易的早餐,他的手藝相當不錯,難以想像做出這些料理的是出自每天處理公文的同一雙手,讓阿諾德想起小時候,他與喬特都還是貴族的僕人的時候,他們兩人都有過一段不平順的生活。
吃完早餐後阿諾德的意識算得上是完全清醒了,冰藍的眼眸又恢復了以往的犀利,剛才那個迷糊模樣的阿諾德已經全然消失,喬特心裡不免覺得有些可惜,同時卻又慶幸自己看見了阿諾德與平時不同的另外一面。
八點三十分,兩人一同離開自警團支部,前往市民廣場。
戴蒙˙斯佩德與兩個男人一起在廣場上等候他們,其中一人身型高大,長長的黑髮紮成了馬尾,一身黑色的西裝乾淨俐落,他的膚色偏褐,板著一張嚴肅的面孔,見到喬特前來更是如此,另一人則是相貌和善、身材矮小的老人。
「太慢了!」
見到喬特前來,那名高大的黑髮男人厲聲喝斥。
「抱歉讓你們等,但我想應該還是準時的才對。」喬特溫和一笑,指向廣場上的大鐘,「看,現在才八點五……」
「──讓我等就是不對!」男人蠻橫地打斷了喬特的話,「即刻開始搜查。」
「里卡爾多就是這麼一板一眼的……哈啊……」戴蒙˙斯佩德打了個呵欠,疲倦地道,「早上七點他就派人來把我叫醒,真是受不了……」
「你們貴族就是這樣懶散。」那男人板著臉冷聲道,視線瞥見喬特身旁的銀髮男人,黑色的雙瞳銳利地瞇起,「那是誰?」
「我是安格洛˙里……」
「──我現在說話的對象是喬特,不是你!」
打斷了阿諾德的發言,那男人厲聲道,那銀髮男人因這般無禮而瞇起了眼。
「抱歉,他就是這樣。」喬特溫和地安撫,又道,「這是巴伐利亞來的小說家,安格洛˙里契,想要為我們的自警團寫書。」他拉過阿諾德的手,將他帶到那黑髮男人面前,「安格洛先生,這位是里卡爾多˙彭哥列,是我的堂弟,現在是巴勒摩的警長,你們打個招呼吧。」
「既然是堂弟,您的年紀想必比喬特還輕。」阿諾德盡量讓自己的語氣保持禮貌,伸手,「這麼年輕就當上警長,真是非常令人佩服。」
「哼。」那男人傲慢地冷哼一聲,握住了阿諾德的手,卻只短短相握兩秒就隨即放開,「小說家就是搞筆墨的吧?我對那種弱者沒有興趣。」
「希望您不要小看我的職業。」阿諾德冷聲回答,「像您這樣過度傲慢的人,我通常連寫都不願意寫進作品裡去。」
「你說什麼?這個弱者!」
「──住手。」
硬是從中間將兩人分開,喬特˙彭哥列嘆了口氣,「我們今天是來調查案子的,在開始前就吵架,這樣根本無法合作,這是絕對不行的。」
「……哼!」里卡爾多憤怒地蹙起眉,別開了頭。
「抱歉,安格洛先生。」喬特側頭看向身旁的銀髮男人,「別放在心上。」
「我盡量。」阿諾德冷哼嘲諷一聲,也別開了頭。
「唉……」喬特苦惱地抓了抓頭髮,抬頭看向那名老人,「請問您是……?」
「他是在恩拿接待我的遠親。」戴蒙˙斯佩德代為回答,「馬里耶˙桑達,是這一帶還挺有名的醫生,他說無論如何都想見見你,我就帶他來了。」
「初次見面,您好,桑達先生。」喬特溫和地微笑起來,伸手與老人相握,「我是西西里彭哥列青年自警團的首領喬特˙彭哥列,請多指教。」
「請您稱呼我為馬里耶就好。」那老人的聲音有些顫抖,從他的表情可以看出他的興奮,「沒想到我有生之年能遇見您,真是我的榮幸。」
「……別這麼說。」雖對老人的盛情感到有些訝異,喬特還是溫和以對,「那麼,很抱歉,我們現在必須馬上去調查案子……」
「──今天晚上能否邀您共進晚餐?」老人激動地問,視線飄向了喬特身旁的銀髮男人,「當然,安格洛先生也請一起……!」
「我不確定我們是否能在晚餐前結束調查……」
「就答應吧,首領。」一旁的斯佩德懶散地插嘴,「他是你的大粉絲。」
喬特˙彭哥列有些為難地蹙了下眉,然而他終究是點了點頭,說自己會盡可能提早結束搜查,老人接著拜託斯佩德傍晚為喬特和阿諾德領路,接著便坐上馬車離開,四人這才展開了調查。
為加快效率,喬特決定採取分頭調查的方式,里卡爾多負責廣場以西的兩人,斯佩德負責以北的一人,剩下的三人則由喬特負責,阿諾德不參與調查,但他會跟在喬特身邊,擔任這次事件的忠實記錄者。
喬特負責調查的三名被害人是兩男一女,第一個男的名叫卡西米羅,二十八歲,死時被敲掉了一口牙齒,第二個男的則名為伊塔洛,三十九歲,屍體被發現時,鼻樑被整個割走,至於女的叫比比亞那,十六歲,死時被挖走了雙眼。
在拜訪家屬前,喬特先向附近的花店買了花,到達受害者卡西米羅的家時,他先向卡西米羅的家屬表明了自己的身分,而後他陪著家屬走到墓園為卡西米羅悼念,喬特並沒有說明自己的來意,期間他與家屬的對話皆相當自然,從中可以感到喬特真心為卡西米羅的死感到傷痛和遺憾,阿諾德並沒有看到喬特提出什麼關於調查的疑問,也沒看到他抄寫筆記,喬特與家屬聊完之後就離開了。
「有什麼情報?」在前往下一個目的地的路上,兩人正在買花時阿諾德開口問,雖然他並不覺得喬特會得到什麼收穫。
「我還不能確定。」喬特微笑答,將錢幣遞給花店老闆,「要做完調查才有點頭緒,結論還要等和戴蒙、里卡爾多交換過情報後才能得出。」
「確實。」阿諾德淡淡地應道,心裡對喬特的調查能力感到懷疑。
接著,喬特又用同樣的方式拜訪了伊塔洛和比比亞那的親友。
喬特第三次前往墓園時阿諾德藉口要方便而沒有跟,他獨自一人前往郵政所投信,寄完了信他循著原路繞回比比亞那的家時,在路上與一輛漆黑的馬車擦身而過,那馬車行走的速度極為緩慢,阿諾德並沒有太注意,然而馬車卻在自己身後幾公尺停下來了,車上跳下了一個人。
「安格洛先生!」那個蒼老的聲音焦急地喊到,「安格洛˙里契先生!」
聞言,阿諾德停下了腳步。
他回過頭,只見早上在廣場見過那名為馬里耶˙桑達的老人追了過來,阿諾德連忙趕過去,那老人在路邊喘著氣,露出了笑容。
「沒想到會在半路遇見您。」他道,「喬特先生呢?」
「他去調查,我和他走散了。」阿諾德淡淡地道,「您這是要去……?」
「噢,我剛看完診,正要返家。」老人解釋道,熱切的目光始終注視著阿諾德的臉龐,「不知道趁這段時間,能不能和您聊一會兒?」
「當然。」阿諾德禮貌地回答,盤算著和這男人聊聊或許也會得到一點情報,於是他指向後方的露天咖啡廳,「不如我們坐下來聊吧?」
*
馬里耶˙桑達是沒落貴族的後裔。
他在波隆那大學研讀醫學,學成後返回故鄉西西里行醫,這一帶的居民幾乎都是他的病人,雖然收費高昂,但馬里耶˙桑達偶爾也會免費替拿不出錢的病人看病,他的妻子幾年前在半路遭到搶劫,被一刀刺入腹部、失血過多而死,自此以來馬里耶˙桑達便非常關注自警團,當他聽說首領喬特˙彭哥列在巴勒摩所做出的種種傳奇事跡後,他便成為了喬特˙彭哥列的忠實粉絲。
「他真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好人才,不是嗎?」馬里耶˙桑達興奮地道,蒼老的臉綻放出了笑容,「強大、聰明、和善而且美麗……」
「如您所說,彭哥列先生確實是個了不起的人,在巴勒摩,他的聲望也相當高。」阿諾德微笑著附和,「這也是我想為他寫書的理由。」
「如果我也是作家的話,說不定也能像您一樣跟在喬特先生身邊了。」老人笑著嘆息,「不知道彭哥列是否還缺醫生?」
「總部裡人才濟濟,應當不缺。」阿諾德喝了口咖啡,想了一想,又道,「我聽說,總部裡專門醫治外傷的還是個有名的神父。」
「不愧是喬特先生,能跟在他身旁的都是些出色的人。」老人歎道,視線又再度移向了阿諾德的臉,「……就連安格洛先生也是如此傑出。」
「哪裡,我還只是個沒沒無聞的小作家……」
阿諾德突然打住了話。
馬里耶˙桑達的手撫上了自己的側臉,這讓他愣住了。
「您相當的美麗,安格洛先生。」那老人注視著他的雙眼似乎有些濕潤,「就像我的妻子一樣,有著非常美麗的皮膚,就像東方的玉石一樣溫潤無暇。」
「謝謝。」阿諾德因不悅而瞇起眼,卻仍保持禮貌,「您的比喻非常詩意。」
「不只有皮膚,您還有一雙非常迷人的眼睛,非常漂亮的藍色。」老人收回了手,又道,「一切美麗的事物彷彿都會被喬特先生吸引,真的是相當美好,他好像有種神奇的力量,能夠把世間一切美麗都集中在他身邊。」
「他的確是個非常特別的人。」阿諾德掏出懷錶,看了下時間,「時間不早了,桑達先生,在傍晚之前必須要針對這次的案子討論,容我先行離開。」
「當然。」馬里耶˙桑達擱下咖啡杯,殷勤地站起身,「不如我送你吧。」
「不,身為後輩,我才該送您上馬車。」阿諾德一面說著,一面穿上了風衣,向後退了一步,「請吧,桑達先生。」
*
下午四點,四人在中央廣場上集合。
里卡爾多手中拿著一本小筆記,上面滿滿抄寫的是被害人的外觀特徵,及生前一周內曾經做了什麼事等等,戴蒙˙斯佩德的筆記上寫著被害人性格及外觀的描述,他們決定先返回自警團據點,將現有的情報作個討論。
「你那邊有什麼收穫嗎?喬特。」里卡爾多在自警團的會議室問,對喬特˙彭哥列拿不出調查筆記這件事感到相當鄙夷。
「這個嘛……案件相當離奇呢。」喬特淡淡地應道,「但是就我的直覺……」
「──我已經聽夠你的直覺論了!」里卡爾多不耐煩地打斷了他,「我要的是證據和邏輯理論!喬特˙彭哥列!現在是十九世紀了!」
「是呢。」喬特莞爾一笑,倒也不生氣,「但是就目前的證據和情報,並不足以推出一套邏輯性的理論,我只有按照直覺大膽假設。」
「我倒是覺得聽聽首領的意見無妨。」斯佩德懶洋洋地道,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我是指,里卡爾多你也不得不承認,他的直覺一向很準確,不是嗎?」
「我才不……」
「──彭哥列是個混亂不和諧的組織。」阿諾德猛然打斷了那男人的話,「連個簡單的意見交流都做不到──你打算讓我在小說裡這麼寫嗎?」
「這裡沒你插嘴的份!」里卡爾多憤怒地大吼,「就是這樣我才討厭小說家!」
「你是說自命清高,自認坐壁上觀這點?」阿諾德反唇相譏,「總比你這種動不動就腦充血,完全沒有理智可言的暴亂份子好多了。」
「有種你再說一次!」
里卡爾多憤怒地揪起阿諾德的領子,動手就要揮拳。
──碰!
拳頭重擊牆壁的巨響迴盪在會議室內,里卡爾多的拳卻還舉在半空中,三人同時轉頭看向喬特的方向,方才那即將引爆的氣氛又瞬間冷卻下來。
那金髮男人緩緩地抬起了頭,收回捶在牆壁上的手。
「放開他,里卡爾多。」他淡淡地道,平穩的語氣卻帶著懾人的強烈魄力,「我們可以開始討論正事了嗎?我趕時間。」
里卡爾多˙彭哥列的臉色有些鐵青。
他鬆開了緊揪著阿諾德領子的手,一言不發地回到座位上坐下,斯佩德心情頗好地勾起了唇角,阿諾德則因方才喬特的那份魄力而愣住了。
接下來的討論中,喬特的口氣一如以往平和,無從得知他方才的舉動究竟是否憤怒,但里卡爾多安份下來了,他以公事公辦的口吻分享他得到的情報,喬特也專注地聆聽,他確實像平時所見一樣,是個溫和的人。
但是,他深不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