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格洛˙里契完全是個假名。
阿諾德的房間裡放著大量以德語書寫成的文件和他所繪畫的圖像,並有幾封從奧地利諜報局總部收到的信件,喬特從中搜出了幾個他看得懂的地名,看來這一年以來阿諾德在西西里島各處進行過不少的調查,而且──喬特看向書架上的一排滿滿的教科書與筆記本──阿諾德非常努力在學習西西里語。
抽屜裡有不少封要寫給Gimpel卻沒有寄出的信件,看來阿諾德酒後所說的話都是真的,這些年來他一直把當年認識的Gimpel當成論及婚嫁的理想對象,這或許也是他在西西里四處作搜查的理由,但是也不太對。
奧地利諜報部的副首席為了找女人這種理由獨自到這麼遠的地方進行將近一年的深入偵查,這是不大可能的事,況且,如果阿諾德打從一開始就打算把Gimpel帶回奧地利的話,那麼根本沒有學習西西里語的必要,他隻身一人來到西西里,一定還有其他更重要的目的。
要將文件帶走嗎?不,阿諾德應當不可能讓任何人進入他的屋子,若發現文件失竊,追究起責任來,嫌疑人就只有喬特,況且從阿諾德報了假名、假身分、假目的進入彭哥列和自己打交道來看,他很有可能正在調查彭哥列,一旦被阿諾德發現自己從他這裡偷了東西,不知道他會怎麼和奧地利的總部回報。
目前唯一可能的手段,就是繼續和他演下去了。
雖然,這對彭哥列而言也是個危險的賭注。喬特將文件一一放回原處,盡可能將書房裡的一切回歸到先前的模樣,而後他提著燈離開了房間,走回臥房,阿諾德已經醉昏在床上,完全失去意識,喬特放下提燈,在床邊坐下來。
「Lerche、我親愛的Lerche。」他試圖輕聲呼喚,那銀髮男人緩緩張開眼睛,翻了個身,側頭望見了喬特的笑臉,他也勾起了微笑。
「Gimpel……」他抬手抓住喬特的鬢髮,「妳的頭髮剪短了……」
「別管我的頭髮了,Lerche。」喬特輕輕抓住他的手,「謝謝你到西西里來找我,我一直深信你還記得我的。」
「嗯、還好找到你了。」阿諾德紅著臉,閉上雙眼微笑,「你讓我好難找……」
「沒想到你會為了找我,大老遠跑到西西里來。」
「為了找你,我可是費了一番工夫才爭取到這個任務。」
「任務?」喬特小心翼翼地繼續問下去,「親愛的Lerche,是什麼任務?」
「我不能說……」阿諾德喃喃地道,「這是機密,Gimpel。」
「我真是難以想像,你會對我有所隱瞞。」喬特以輕柔的嗓音道,卻聽見自己的心臟越跳越急,他握緊了拳頭控制自己的緊張,「真的……不能告訴我?」
「原諒我,我的Gimpel。」阿諾德稍稍睜開了眼,「原諒我……」
他抬手撫上喬特的下顎,拇指指腹在他的頰側摩娑了一會兒,而後他稍稍撐起了身子,就在喬特以為阿諾德就要酒醒的剎那,那銀髮人兒吻上了他的唇。
喬特瞪大了雙眼。
那銀髮青年險些從床上摔下去,喬特及時抱住了他,阿諾德更進一步欺上他的身,動作卻很輕柔,就像在對待一個纖弱的女孩般怕他受傷,喬特被他按倒在床上,任由對方笨拙地親吻著自己的雙唇,他感到自己的手腳僵硬了,無法動彈,阿諾德現在完全把他當成女的,如果繼續做下去,將會做到哪一步?當然喬特可以抵抗,但難保阿諾德不會因他的抵抗而酒醒,阿諾德一醒,一切都完了。
就在他腦袋混亂成一片時,阿諾德親吻他的動作逐漸緩慢了。
而後,那銀髮青年就這樣靠在喬特的胸口,沉沉地睡著了。
察覺到對方睡著的喬特˙彭哥列不禁鬆了口氣,並再次為自己的好運感到慶幸,他輕手輕腳地爬下床,轉身替阿諾德拉好了棉被,而後他再次提起了燈,快步離開了阿諾德所住的公寓,在黎明的晨曦中趕往彭哥列總部。
*
那日傍晚,阿諾德來到彭哥列總部。
那時喬特正在資料庫整理當週的公文,阿諾德˙亞凡席斯在那名為G的男人的帶領下鐵青著一張臉過去找他,喬特見到他時亦露出了淺淺的微笑。
「晚安,安格洛先生,請稍等我一會兒。」他將懷裡的一份資料放入了書架,視線望向後方的紅髮男人,「G,能幫我把藍寶那裡的資料也拿來嗎?」
「我知道了。」
或許已經猜到喬特是故意支開自己,那紅髮男人點了點頭,轉身離開前順便替他們帶上了門,喬特的視線接著才望向臉色極差的阿諾德。
「感覺好點了嗎?」
「昨晚……」阿諾德鐵著一張臉問,「我是怎麼回到我家的……?」
「你不記得了?」喬特露出了困惑的神情,阿諾德搖搖頭,那金髮男人溫和地笑了笑,將手中的資料暫時放下,「真是怪了,我記得你當時看起來還沒有很醉……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
阿諾德再次搖搖頭。
「包括我們在巷口分別之前的事?」
阿諾德的神色顯得有些緊張:「我……做了什麼嗎……?」
「啊啊、沒有。」喬特和顏悅色地道,心底暗暗鬆了口氣,「因為你當時一個人搖搖晃晃的走回去,我還以為你沒有成功回到家呢。」
聽見喬特的話,阿諾德稍微感到有些放心。
「我……有沒有說了什麼奇怪的話?」他又問,喬特側頭看著他,微笑。
「奇怪指的是什麼?」
「就是……」阿諾德有些吞吐地道,「如果沒有就算了……」
「──像是『Gimpel一直是我理想的對象』之類的?」
聽見那句話,阿諾德一下子漲紅了臉。
臉紅的樣子倒也挺可愛的,喬特微笑看著他,阿諾德雖是個專業的騙子,生活在虛假的身分中,使用著虛假的名字,裝出虛假的笑容,但他也有赤誠真心的一部分,只見那銀髮人兒低下頭,整個耳根都紅了。
「我感到很抱歉,Lerche。」喬特溫和地道,「我不知道你一直以來都……」
「──沒事。」阿諾德用顫抖的嗓音打斷了他,「忘了吧。」
聽見那樣的語氣,喬特頓時為自己捉弄了他感到後悔。
「對不起。」他愧疚地低下了頭,「一直以來我只把你當成朋友……」
「那是當然的,誰會對一個男人……」
「如果──如果你希望的話,我們可以從現在開始。」
阿諾德猛然抬起了頭。
他紅著臉,愣愣地望著眼前金髮男人真誠的眼神,厭惡地蹙起了眉。
「你瘋了嗎?男人。」他惡狠狠地道,轉身,「真噁心。」
說完他推開了門,頭也不回地快步離開。
資料庫又剩喬特˙彭哥列單獨一人,他的嘴角牽起了一抹淺淺的微笑,聽著阿諾德的腳步聲漸行漸遠,這才又拿起身旁整理到一半的資料。
阿諾德前腳剛走不久,G就拿著資料回來了。
他進入之前敲了敲門,得到喬特的允許之後才進入,顯然對阿諾德不在裡面一事感到有些訝異,他反手關上門,將文件交到喬特手中。
「你和里契先生談了什麼?」
「沒什麼。」喬特一派輕鬆地回答,「我們昨晚一起去喝了酒。」
「喔?」G揚起了眉,「我記得你很少和別人一起喝酒。」
「是啊。」喬特微笑起來,「可是,因此套到了一些重要的情報。」
「情報?」G愣了愣,「什麼意思?」
「對於那個安格洛˙里契,我想我們最好防著點,G。」喬特淡淡地說著,將手中的文件稍作整理,「雖說我答應在取材方面盡可能協助他,但是關於起義的事情,我希望不要對他提起任何一個字。」
「你是指……」G思索了一會兒,「他很有可能是王室派來的間諜?」
「不,我只是不希望革命在成功之前就先傳出去,更重要的是,他的作品是用德語書寫的,我們不會知道他瞞著我們寫了什麼。」喬特側頭望向G,露出了微笑,「幾天後與本島燒炭黨的合作會議,就先秘密進行。」
「……我明白了。」G頓了頓,又問,「守護者間知情應該無所謂吧?」
「那是自然。」喬特閉上了眼,「但是那個安格洛˙里契,最好還是暫時把他當作外人看待……麻煩也請轉告其他守護者,不要太親近他。」
「我知道了。」G嘆了口氣,「別人一定不相信這是你會說出的話吧。」
「我這也是為彭哥列全體利益著想啊。」
喬特聳肩笑了笑,G也沒再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