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蘭大人。」
管家的呼喚從厚重的床簾外傳來,床上的白髮男人懶散地瞇起了眼,他打了個呵欠,稍稍用食指掀開了床簾的一小角,映入眼簾的是一隻穿著白褲的大腿。
「小托特怎麼說?」他平淡地問,「再不把小黑貓送來,就要無聊死了。」
「啊……是的、那個,托特克普夫先生說,現在是最後一個階段。」
聽見年輕管家的回答,白蘭勾起一抹唇角,他沉默了幾秒,而後輕聲笑起來,坐起身子,將右邊的床簾拉開,伸手去拿床頭櫃上的一包棉花糖。
「小托特真的很惡趣味呢。」白蘭輕聲道,啵的一聲扯開了包裝袋,「要是沒有T2,『我們』的發展大概還會晚好幾年吧。」
「是,托特克普夫先生真的很厲害。」雷歐微笑著回應,替白蘭在床頭的咖啡杯裡倒進了熱花茶,「不過,如果T2的毒性能再輕一點的話……」
「說得也是,那樣我們掌控的棋子就不會死得那麼快了。」白蘭靠上了枕頭,將棉花糖渡進口中,「下次讓他改進吧,雖然肯定會被他抱怨一番……」
──鈴鈴鈴鈴鈴。
猛然響起的電話聲打斷了白蘭的話。
雷歐彎身道了歉,而後匆匆轉身去接電話,白蘭抬頭看了眼時鐘,已經過晚上十點,照理不該有人打電話來,至少在他所認識的人中──除了托特克普夫之外,沒有人會在就寢時間打擾他。
一會兒,雷歐拿著話筒匆促地回來了。
「白蘭大人,有個人說要直接和您談談。」雷歐一手捂在話筒上,壓低了聲音說,「他說是您欠了三年恩情的人,要我這麼轉達您。」
白蘭稍稍瞇起了眼,嘴角的笑容垮了下來。
他將棉花糖放回桌上,喝了口花茶,而後傾身從管家雷歐手中接過了話筒。
「好久不見了,您──」
『客套話就免了,白蘭。』
電話另一頭傳來冷冷的聲音,白蘭一向瞇起的眼皮也稍稍撐開,那個聲音的冷淡與霸氣讓總是悠哉的他也感到了一絲壓迫。
一旁的雷歐聽見白蘭用敬語,似乎也察覺到事件的嚴肅性,向後退了幾步。
「我知道了。」白蘭的聲音比平常稍低了一些,「您有何貴幹?」
『我有一個人現在在你手裡。』那冷漠的聲音慢條斯理地道,『那不是你能動的角色,把他平安無事地放了,不然……你就是與我宣戰。』
「唉呀,我不懂您的意思。」白蘭瞇起了眼,假意笑了一聲,「就算您說要宣戰,現在我手上可是一個人也沒……」
『──托特克普夫˙斯佩德。』
從那聲音脫口而出的名字讓白蘭一震。
他短暫地沉默了幾秒,而這數秒的靜默足以被視為默認。
『叫他把人放了,我知道他現在在哪裡。』那聲音繼續說下去,語氣冷得令人發寒,『十分鐘內不放人,我就做了他。』
白蘭沒有回話,冷汗自他的額角滑下,那是絕對命令的語氣,不容許任何一絲違抗──電話那端是足以和新納粹相比擬,殘忍、極端而且毫無人性的大勢力,就算NSU再殘暴,也殘暴不過那匹攻擊對象無差別的豺狼頭子。
「我可以問一下,能讓您如此上心的『那個日本人』,究竟是什麼來頭嗎?」
電話另一端的男人冷哼了一聲,似乎有幾分嘲諷幾分得意。
「東方的『復仇者』。」那男人輕聲道,「是連我也惹不起的人物。」
說完,男人掛斷了電話,舒了口長氣,在黑暗中,男人仰起頭,緩緩地靠上了沙發的椅背,他望著天花板好一陣子,而後側過了頭,看向門邊的陰影。
「巴吉爾。」那男人輕聲地開了口,平靜的語氣帶著一股不明顯的狠勁,「讓獄寺帶機槍去救人,藍波去支援,手榴彈和火箭砲──使用許可了。」
手指探入私密處的瞬間,雲雀恭彌的身體一個顫抖。
藥物的快感讓他忘記了疼痛,清瘦的身子被放倒在桌上,背後僅僅墊了層衣物,右腳微屈,左腳則被架在那藍髮男人的肩膀,雲雀發出一聲細微的嚶嗚,雙頰漲起了玫瑰般的豔紅,他的雙眼所看見的已不再是色塊,空間感也不再模糊,隨著藥效持續發作,他的眼前開始出現了幻覺,空間感則是完全喪失,雲雀感覺自己正處於一個溫暖的空間中,眼前紅紅綠綠的飄過了各種抽象的物體,朦朦朧朧之中他覺得自己好像看見了爺爺,那個白髮老人站在那裡,他的模樣一點一點地逐漸年輕起來,最後成為一個英挺的紅髮男人,他叼著熟悉牌子的香菸,視線望著遠方,目光深邃而悠遠,雲雀不禁輕輕地叫出聲,試圖伸出手,縱然在現實之中,他無法振動的聲門只能發出一串氣音,手臂也使不出一點力量。
第二隻手指探入後穴,雲雀恭彌的瞳孔一下子收縮,眼前的幻覺也全然改變了,他試圖挪動手指發出一點點抗議,私處卻猛然被一只大手握住,雲雀的身體又一次顫抖,他本能地弓起了身子,六道骸將他再度壓下,那冰冷的唇親吻著他的唇角,雲雀試圖回吻他,藥物帶來的快樂與興奮感使他失去了所有理性。
「真是淫蕩。」六道骸輕輕地笑了幾聲,雲雀恭彌卻沒能聽懂。
那黑髮的男人被淚水濡濕的長睫輕眨了幾下,六道骸的吻順著他的唇角下移,吻上了他的頸,輕輕含住了那微凸的喉結,雲雀恭彌咳了幾聲,他別開頭,避開六道骸的吻,藍髮男人趁機度入第三根手指,雲雀的身體又縮了一次。
「啊……」
他輕輕地叫出聲,好看的眉頭緊緊蹙著,六道骸直起身子,冷冷地俯視著他,雲雀恭彌的呼吸逐漸減緩了──藥效快過了。
「你……藥效退得比一般人快很多呢。」他喃喃地倒,騰出一隻手去拿針筒,「明明心跳正常,難道是體質的問題嗎?」
雲雀恭彌緩緩地眨了眨眼睛。
他喘著氣,迷濛的雙眼望向六道骸的方向,從他肩上抽回了自己的左腿,六道骸及時抽出埋在雲雀體內的手指,抓住了他的腳踝,雲雀不解地看著他,六道骸輕笑了幾聲,卻覺得有些恐懼,雖然尚不能反應過來,但雲雀抓得到自己的位置在哪裡──這證明他大腦的視覺解讀區已經恢復了,若不是因為5羥色胺的活躍度仍未減緩,自己方才早就被理智恢復的雲雀恭彌攻擊了。
這種抗藥性是多麼強韌,從藥效完全發揮效用至現在也不過數分鐘的時間而已,六道骸心裡一面盤算著能將他用做實驗體的可能性,一面將針筒挪移到雲雀恭彌的大腿內側,針頭刺入白皙的皮膚,注射第二劑。
「這下你離不開我了,就和你的朋友山本先生一樣,毒癮發作時只能等死。」他輕聲笑著,親吻那白皙的小腿,「你必須求我,跪下你這雙美麗的腿,用那高傲的臉低聲下氣地求我──你的癮慾才能獲得快樂的解放。」
「誰……會……」雲雀模模糊糊間咬緊了牙,他的身體又再度無力地倒了下來,不斷加快的呼吸讓他再也沒有說話的餘力,快樂取代了意識,六道骸彎下身注視著他那雙無法對焦的灰藍色瞳孔,冷冷地笑了一聲。
「你會喔。」
「我……唔……」
六道骸的吻封住了他的雙唇。
無力的身體稍稍偏頭想要抵抗,判斷力卻又逐漸模糊起來,雲雀恭彌在纏綿的吻中逐漸抬起雙手,輕輕環過六道骸的頸子,他的手指深入那靛藍色的髮,與柔軟的髮絲糾纏,六道骸漸漸加深了吻,他的軟舌侵略性地探入了他的口腔,唾液順著雲雀的嘴角緩緩流下,他因舒服而輕輕瞇起了眼。
「──骸大人。」
女性冷靜的聲音猛然打斷了這股溫暖的快感,六道骸直起了上半身。
「白蘭大人要您收手,立刻離開這個倉庫。」
「什麼?」六道骸憎惡地瞇起眼,「那只白毛狐狸到底在……」
「這裡被彭哥列盯上了。」女人以細小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話,「他們的目的是這兩個人,白蘭大人說對方已經下了通牒,如果不放人,會殺掉骸大人。」
「他們怎麼掌握到這裡的位──」六道骸的話猛然打住,他看向躺在桌上的雲雀恭彌,泛起一抹憎恨的、冷冷的笑,「啊──是你,我真佩服你,你真是聰明,雲雀恭彌!你和彭哥列──你和那個該死姓氏的人有所牽扯!」
「骸大人,距離對方攻擊時間只剩五分鐘了。」
「去把犬和千種搖醒。」六道骸冷冷地命令道,於是接著傳出腳步漸遠的聲響,六道骸再度彎下身來,貼近了雲雀恭迷赤裸的身體,他抽出第三根針筒,將毒品從雲雀頸側的靜脈注入,他聽見水聲傳來,知道雲雀恭彌已經難看地失禁了,溫熱的尿液延著桌緣滴到地上去,這更給六道骸加深了幾分愉悅感,被突然打斷的性事彷彿也得到了補償──他要蹂躪這朵純白的薔薇,摧折它的枝葉,摘光美麗的花瓣,直到它發黑、腐爛,直到它化為能融入毒藥裡的細灰。
「如果你想要『極樂的夢境』,就想辦法走遍天涯海角找到我。」他柔聲在那黑髮男人耳邊低喃,「──我會給你跟誰做都得不到的快樂,婊子。」
雲雀恭彌沒有看他,也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誰。
他的意識已經完全陷入模糊之中,只隱隱約約聽見離開的腳步聲,而後,周圍又回歸完全的黑暗與冰冷──雲雀恭彌輕輕地笑起來,早已沒有意識自己為什麼而笑,他的雙頰泛著美麗的潮紅,身體因輕笑而微微顫動,淚水流了下來,沾濕了桌面,他聽見尿水一直滴上地板的聲音,雲雀恭彌乾笑著,淚水停不下,他盡最後一點力氣側過身子,蜷起,試圖掩護那已不再殘存多少的自尊。
爺爺在一個陰冷的早晨離開。
死因是猝死,那白髮蒼蒼的老人就這樣睡著睡著,然後再也沒有醒過來,雖然已經住院幾個月了,老人始終沒有向病魔低頭,醫生也表示病情維持穩定,雲雀恭彌那一晚仍舊睡在病床邊,他記得很清楚,那天晚上他模模糊糊地夢到一個紅髮男人對自己微笑,摸了摸他的頭,早上醒來的時候,爺爺已經死了,病房還漫著前一晚他抽菸時淡淡的煙味。
「他是在睡夢中安詳離開的,這是值得高興的事」──所有認識爺爺的人都這麼安慰他,這句話他一直聽到喪禮結束,爺爺被葬在附近的小教堂,即使在日本生活這麼多年,最終仍回歸他原本的信仰。
山本武當時也是這麼安慰他的。
雲雀恭彌毫不留情地把他狠狠揍了一頓,接著,十六歲的他毅然留下孤身一人的母親和從爺爺那裡繼承到自己身上的大筆家產,離家出走。
雖然知道亡者走得安詳,但「值得高興」這句話無論如何也不想聽到;雖然知道爺爺年事已高、身體又不好,但如果可以──他多麼盼望自己是那個和他生活在同一時代的人,他可以聽他講更多故事,可以在他需要時給予幫助,可以陪在他身邊,可以和他一起老死──他恨那名叫阿諾德的男人,那男人奪走爺爺唯一的摯友,丟給爺爺莫大的痛苦,讓爺爺孤身一人在日本死去,爺爺直到死前都還是想著他們兩個人──那老人的一生從沒有獲得解放。
即使自己在老人身邊待了那麼多年,每當那老人看著自己的時候,還是會叫出「阿諾德」。他真心全意地為老人付出,但那雙深邃的卻又半盲的眼,從來看著的都不是自己的方向,他的付出從沒有解放老人的痛苦。
如果,死亡是爺爺最後的解脫……
如果,我可以再見他最後一面──……
針頭刺入血管,毒品在體內漫開的瞬間,爺爺的身影便浮現在眼前,他活進了花花綠綠的幻覺之中,有著一頭美麗的赤紅色短髮,他年輕的臉龐對自己露出溫暖的微笑,那紅色的刺青和凜然的紅褐的眼又不失正義之氣,他原本就是完美的,年輕時又是更完美的,雲雀恭彌對他的憧憬和敬慕在他死後、在毒品流進血管裡後,扭曲成一種禁忌的愛──單方向的、且注定邁向死亡的愛。
爺爺年輕時,真的有那麼一頭紅髮嗎?
他還抽菸嗎?在德國也抽同一牌子嗎?
那雙紅褐色眼睛還看得見的時候,是不是更加炯炯有神?
我出生的時候,他是用什麼樣的目光注視著我的?
諸如此類的問題在雲雀恭彌的腦中徘徊了至少兩個月之久,直到後來,他那軟弱傳統的母親終於鼓起勇氣,雇人將離家在外的雲雀抓了回來,將憔悴不堪的雲雀送去了私人醫院,雲雀恭彌在醫院裡住了整整半年,爺爺死的時候、下葬的時候,他都沒有掉過一滴眼淚,那段時間,卻是他流淚最多的時候。
直到後來,母親在整理遺物時,找到了爺爺的遺書。
直至最後,將他從地獄中一把拉上來的,也是那已不在的老人。
「獄寺醫生。」
女秘書的聲音穿過走廊而來,「巴吉爾先生那邊傳訊息過來,說十代首領已經上飛機了,預計再十六小時就會抵達法蘭克福機場。」
「我知道了。」
簡短的回答之後,獄寺隼人推開了房門,房內的雲雀恭彌窩在棉被裡,意識還很模糊,山本武的情況更糟,昏迷指數很低,還沒有脫離生命危險,現在所有的醫護人員幾乎都在搶救山本武,一些研究人員拿著從倉庫裡帶來的T2樣本在分析成分,至於雲雀恭彌,他的狀況還算穩定,只一個人待在這間房裡。
獄寺走到床邊,拉了張凳子坐下,他掀開被子,一股熱氣立即竄出來,他稍稍蹙起眉,拉開了棉被,雲雀已換上乾淨的襯衫和衣服,也替他簡單擦過了身體,他的身體還是發著熱,這會兒棉被裡都悶出了汗,獄寺有些不滿地嘖了一聲。
「你不會熱嗎!」即使知道對方根本不會聽懂,他還是忍不住吼出聲,「要是體溫繼續升高怎麼辦!我明明把冰枕──該死!」
看見被踢到床下去的冰枕,獄寺隼人忍不住忿忿咒了一聲。
他將棉被扔到床下去,解開雲雀被汗水濡濕的襯衫,雲雀恭彌不適地翻了個身,在無意識中仍試圖避開那雙手,獄寺隼人一手按住他的肩膀,一手按上他發熱的胸口,雲雀難耐地發出一聲輕吟,獄寺忍不住紅了臉。
他想起那天早上,被山本武壓在身下時那副柔軟誘人的模樣。
「嘖……」獄寺隼人搖搖頭,試圖揮去腦中那些景象,他伸手去量雲雀的脈搏,心跳很快,他摸了摸雲雀的臉,那黑髮男人痛苦地睜開了眼睛。
「雲雀。」見他醒來,獄寺稍稍彎下身,手背探了探雲雀的額溫,「感覺還好嗎?要不要我給你打點鎮定劑?」
「唔……G……」
雲雀恭彌難得笑了,他一身的汗水,卻揚起了一抹虛弱的微笑,獄寺隼人在短短的一瞬產生一種恐懼感,雲雀恭彌的笑是一種病態的笑,帶給獄寺隼人異樣的既視感──那是在他在漢堡看過的,紅燈區角落裡等死的那些毒蟲的笑。
獄寺隼人感到心頭一抽。
「可惡……可惡啊!」眉頭緊蹙,他忿忿地仰頭大吼,「研究班的!T2的成分還沒分析好嗎!你們大學有沒有畢業啊!」
「非常抱歉!獄寺醫生!」女秘書的聲音從門外傳來,「這就去替您傳達。」
「動作快!」
他惡狠狠地補上一句,外頭傳來高跟鞋喀喀躂躂遠去的腳步聲。
那銀髮的醫生正要起身,一隻顫抖的手撫上了他的頰,獄寺回過頭,發冷的拇指摁住他的唇瓣,雲雀恭彌閉著眼,全身因毒品帶來的痛苦而顫抖著,他口中所發出的卻是一串令人心疼的笑聲,獄寺掀開雲雀的衣服下襬,將冰枕放了進去,試圖調整雲雀躺在床上的姿勢,視線卻在不經意瞥見雲雀的下身時愣住了。
勃起了。
獄寺隼人瞇起了眼,是因為毒品嗎?或許就是因為勃起才讓雲雀難耐不安,把自己悶在棉被裡應該也是這個原因,他側頭看向雲雀的臉,身為醫生的他即使對人類正常的生理現象不為所動,卻在看見雲雀恭彌那張泛紅的臉後紅了雙頰。
「別、別期待我會幫你解決啊!」
「嗚……」
雲雀恭彌無意識地發出細細的嗚吟,抓住了獄寺的衣襟,他吃力地試圖坐起身,獄寺趕忙抱住他,讓那黑髮人兒的頭靠上自己的肩。
「嗚……嗚嗚……」
「雲雀?」他試探性地問,濕了自己肩膀的不知道是淚水還是汗水。
「Gatlin……」
從顫抖的紅唇中吐出了這個名字,獄寺隼人沉默下來。
或許雲雀恭彌的熱度也影響了他,他的腦袋混亂成一片,難以思考,獄寺嚥了口口水,顧忌地看了門口一眼,而後他坐上床沿。
「十代首領託我要好好照顧你……」他緊咬著下唇,從唇縫間應是擠出這些字句,「這是我份內的工作,所以你……醒來之後……可不能有怨言……」
說著,他向雲雀恭彌的下身,伸出了顫抖的手。
碰到的一瞬間雲雀的身體顫了一下,很快地卻又習慣了獄寺隼人冰冷的手溫,那黑髮人兒無意識地摩娑著雙腿,獄寺抱著他的另一手又收緊了一些示意他不要亂動,雲雀細細的聲音伴隨著呼氣的熱度在他耳邊徘徊,他像受了夏娃誘惑,在忠誠與禁忌之間墮落的亞當,終究還是食了伊甸的禁果。
「啊……啊啊……」
「別叫,雲雀。」
他壓低了聲音,心臟怦怦地極快地跳著,雲雀的雙手鬆開了他的衣襟,輕輕地環上了他的後頸,獄寺隼人感到自己的體溫在上升,呼吸也越來越極快。
──不能。
他的理智不斷警告自己──不能連自己也勃起。
「唔嗯……!」
雲雀恭彌的身體一個緊繃,他抓著獄寺隼人背脊的十指用了點力,黏稠的液體在套弄下洩了出來,發洩後那發燙的身體軟了下來,雲雀恭彌本能地喘著氣,輕輕地睜開了眼睛,後又緩緩地閉上。
「獄寺醫生。」
女秘書的聲音從外頭傳來,獄寺隼人的身體一顫。
「獄寺醫生,您在裡面嗎?」
「怎麼了!」他慌張地抱緊了懷裡的雲雀,「有什麼事在外面說!」
「那個……T2的分析,還需要一陣子。」
「去跟他們說!」獄寺隼人惱怒地大吼,一半是為了遮掩現在心理羞恥的狀態,「我只要聽到『分析完成』的消息!其他事情別來跟我報告!」
「是……是的!」
女秘書慌慌張張離開的腳步聲響起。
獄寺隼人在安靜的空間中仰頭望向天花板,呼吸還很急促,思緒也很混亂,即使已經完事,心裡仍有一處在進行替自己脫罪和替自己安罪的辯論。
「嗯……」
懷裡的雲雀動了一下。
獄寺側頭看向他,又一次紅了雙頰,心裡暫時停止了天人交戰的狀態,他緩緩將雲雀放回床上,替他拉好褲子、蓋好棉被,調整一下冰枕的位置後,他坐在床邊沉默了好一會兒,靜靜地望著雲雀恭彌的睡顏。
「如果有什麼不適,再來叫我。」
他蹙著眉,聲音卻放得很輕。
獄寺隼人的視線隨即挪向自己的下身,似乎是多虧這種天人交戰、緊張與恐懼交織的情緒,他的理智總算沒讓他勃起,獄寺隼人咬著下唇,握緊了沾著不屬於自己的體液的那雙手,起身,緩步離開了房間。
自己的手被握著。
那是一雙很溫暖的手。
雲雀恭彌睜開眼,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個黑暗的小巷,澤田綱吉──不、是個長得很像澤田綱吉的男人站在自己面前,緊緊的握住自己舉在半空的手。
而他的手上,正拿著一把指向那男人的手槍。
『動手吧。』
那個男人,以溫暖的聲音,吐出了輕柔的字句。
『別被你的部下看到了軟弱的樣子了。』
雲雀恭彌看見自己的手在顫抖著,他在那男人清澈的雙眼看見一個滿臉淚水的銀髮男人的倒影,手的顫抖因男人的緊握而停止了,他的食指不能自制地扣下了板機,子彈從男人的鼻樑穿過去,從後腦穿出,俐落地打穿腦幹,他看見那男人閉上了雙眼,倒下,雲雀想出聲說些什麼,卻什麼聲音也沒有發出。
「──雲雀先生。」
熟悉的聲音猛然響起。
雙手被握緊的觸感並沒有消失。
雲雀恭彌緩緩睜開眼睛,知覺慢慢地回歸體內,身體在大量發汗後發著冷,他的視線稍稍下移,看見握著自己雙手的澤田綱吉,那褐髮男人見他醒來,似乎鬆了一口氣,一直緊聳的雙肩也放鬆下來。
「看來他恢復意識了。」獄寺隼人站在澤田綱吉身旁,目光有些冷淡,「現階段雲雀恭彌這邊暫時就可以放心了。」
澤田綱吉沒有回應身後部下的話,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雲雀恭彌發汗微紅的臉龐,雲雀側頭看向他,在與雲雀的眼神對上之後,那褐髮男人揚起一抹溫暖的微笑──與夢裡那個金髮男人一模一樣的微笑。
雲雀恭彌稍稍瞪大了眼,神情卻很快就恢復原本的平淡。
「武呢……」想起事情的原委,他掙扎著坐起身。
「你現在還需要休息,雲雀先生。」澤田綱吉將他按回床上,替他拉好了被子,「山本現在已經脫離生命危險了,只是……」
「等等。」注意到澤田綱吉對部下的稱呼,雲雀瞇起了眼,「你認識武?」
「甲子園的明星,我當初還是他的粉絲呢。」澤田綱吉笑了幾聲,多半有一些敷衍的味道,他仍是握著雲雀的手,回頭望向獄寺隼人,「獄寺君,我有話要單獨和雲雀先生說,請你先暫時迴避,好嗎?」
那銀髮男人的神情似乎有些複雜,雲雀從他飄移了兩秒的眼神查覺到當中有種做了虧心事的心虛,但他仍是給出了肯定的回答,快步離開了房內。
雲雀恭彌望向澤田綱吉,那褐髮男人亦回頭看向他。
「我啊,還真是收了個不得了的人當教子呢。」他微笑起來,從口袋裡抽出一把瓦爾特PPQ,放到床頭櫃上,「這是雲雀先生的東西吧?」
雲雀沉默了一會兒,眼神變得銳利起來,「……之前傳出有外國團體在調查我的組織,不會就是你吧?」
「猜對了。」澤田綱吉柔聲答道,那股柔軟卻有幾分危險的味道,「雲雀先生說什麼要調查T2的事情都是真的嗎?大老遠跑來德國究竟要做什麼?」
「調查T2。」雲雀恭彌冷冷回答。
「你隻身一人跑來做這種調查,還在墓地與我撞見,我怎麼想都覺得可疑喔。」他說著,鬆開握著雲雀的手,在床邊坐了下來,「像你這種大人物我可不敢收作教子,畢竟你在日本可是類似我們黑手黨間『復仇者』的存在啊。」
「我向來自己一個人行動。」雲雀對質疑不滿地蹙起了眉,閉上眼,「況且,在我的國家和我的城市作出違反風紀的組織,就要付出代價,只是這樣而已。」
「雲雀先生……還是個孩子呢。」
澤田綱吉輕輕笑了一聲,雲雀瞪了他一眼。
「放尊重一點。」
「不……我是說,這也是一種好事。」澤田綱吉移開了視線,似乎在思索什麼,一會兒他又微笑,「如果我也像雲雀先生這樣就好了。」
想起澤田綱吉先前的喬特式言論,雲雀恭彌沉默不語。
當事人很快便扯開了話題:「話說回來,雲雀先生也被打了毒品對吧?」
雲雀恭彌經點醒才回過神來,拉開袖子尋找針孔的痕跡。
「不在那裡喔。」澤田綱吉稍稍瞇起了眼,他的微笑隱隱帶著一點不悅,「三劑打的位置都很詭異,我已經讓獄寺檢查過了。」
「在哪裡?」
「如果你把衣服脫了,我就指給你看。」
雲雀冷冷瞪了他一眼:「我自己會找。」
「那個毒品的分析也完成了,我這人是對化學一竅不通啦,不過經獄寺一解釋,那好像是很糟的東西。」澤田綱吉嘆了口氣,蹙眉,「只要兩劑就會上癮……成癮度遠遠高過海洛因……的樣子,我是從獄寺那裡聽說的啦。」
他做了一些無意義的澄清,雲雀恭彌並不當一回事。
「聽說雲雀先生從獲救到我從日本回來為止都沒有毒癮發作,是因為天生抗毒體質嗎?」澤田綱吉微笑道,「山本那邊倒是已經發作兩次了。」
「……武。」雲雀低下頭,咬緊了下唇,「他情況怎麼樣?右手的。」
「咦?」澤田綱吉愣了一會兒,「右手……」
「怎麼?」見對方猶豫,雲雀抬起頭來,「右手還能用嗎?」
「啊……右手啊……」澤田綱吉別開視線,搔了搔泛紅的臉頰,「那個啊……沒了右手,左手還是能用的嘛……找個女朋友也是……噗!」
枕頭正面擊中澤田綱吉的臉。
「我是指棒球!」雲雀恭彌惡狠狠地道,從床上站起身,「無恥!」
「唉!不是嘛……我只是……!雲雀先生?」
看著走向房門口的雲雀,澤田綱吉愣了一會兒。
「手機還我,我要聯絡日本的部下。」他冷淡地道,伸手握住了門把,回眸,「還有,帶我去找山本武。」
澤田綱吉似乎有一些隱情。
他將手機還給雲雀後,讓獄寺隼人為雲雀領路到山本武的房間去,藉口有事要忙便離開了二樓,雲雀倒也沒有直接去找山本武,他隨意走進了一間空房,讓獄寺隼人在外頭等一會兒,後撥打電話給在日本的草壁哲矢。
電話並沒有接通。
草壁哲矢並不是個會無故不接電話的部下,正是因為他三更半夜都會因雲雀一通電話而跳起來,才會成為風紀財團委員長最得力的副手。
雲雀又撥打了兩通,仍然處於未接狀態,他的耐性於是也至此耗盡。
隨意將手機塞回口袋,雲雀恭彌轉身走向房門口,腳步卻在此時頓了一下,他環視周遭黑暗的空間,在門口處並沒有安裝電燈開關,他轉身打開房門。
「好了嗎?」獄寺隼人見到他出來,雙頰有些不自然地泛起了紅。
「你身上有手電筒吧?」他劈頭就問,獄寺愣了一會兒,雲雀向他伸出手,又補上一句,「身為醫生卻沒有隨身攜帶手電筒,未免太不敬業?」
「我什麼都還沒說!你憑什麼認定我沒有!」獄寺隼人氣憤地道,從西裝褲口袋摸出一支小型手電筒,丟給雲雀,「就說了!你的說話方式真的很讓人生氣!」
雲雀並沒有回話,他轉身回到房裡,打開手電筒的開關,照向天花板,獄寺隼人因他的行動而感到奇怪,從房外湊了過來。
「怎麼了?」
「這間房……沒有電燈呢。」
「喔,因為這裡是倉庫啊。」
獄寺隼人理所當然地回答,雲雀回頭看向他。
「倉庫?」
「啊啊,這是間很老的房子了。」獄寺隼人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按開手電筒功能,照向這間陰暗的房,「裡面堆的都是前任主人留下的東西,因為都是具有歷史價值的古董,捨不得丟,所以十代首領命人暫時把東西堆在這裡。」
「哼……那個人也有這種文藝氣質嗎?」
「你!剛才那句話我可不能當作沒聽到!」獄寺隼人像耳朵太靈的獵犬,情緒瞬間激動起來,「不准你汙衊十代目!還是在我這左右手的面前!」
「堆滿了灰塵,也不好好整理,也不裝電燈,真是意外的小氣。」
雲雀恭彌喃喃地道,走進了房間內,後方的銀髮醫生簡直快氣炸了。
「喂!不准無視我!」
雲雀恭彌並沒有在聽,他的視線隨著手電筒的燈光所照處瀏覽著房內的一切,左手邊牆角有兩樣大型物體,是梳妝台和書櫃,書櫃裡頭的書還整齊地擺放著,上頭結了一些蜘蛛網,梳妝台的鏡子也被灰塵覆蓋得什麼也映照不出來。
在書櫃的後方有兩張檀木書桌,雲雀往房內更深處走了進去,手指輕輕劃過沾滿灰塵的書桌桌面,明明是上好的木材,卻被現任主人擱在這裡生灰塵,雲雀恭彌微蹙起眉,心裡盤畫著和澤田綱吉提出意見的可能性及必要性,拉開了書桌的抽屜,他的動作激起了大量的灰塵,雲雀退後了幾步。
「喂!不要亂碰!」獄寺隼人從後方湊了過來,一面說著,卻還是一面從口袋裡摸出一個醫療用口罩,「至少帶上這個。」
「我的氣管還沒虛弱到那種程度。」
「我可是醫生!叫你戴上!」
雖然受人指使不符合雲雀恭彌的個性,但是放著獄寺隼人在旁邊吵他也心生煩躁,雲雀從獄寺手中接過口罩,戴上,直到蒙蔽視線的灰塵終於沉寂下來,雲雀的視線移向那內部結了蜘蛛絲的抽屜。
有幾封信件。
「事前知道這棟宅邸的主人是誰嗎?」
「啊?十代首領知道,但是我沒聽說……喂!不要拿我的手電筒撥蜘蛛絲!」
抽屜裡跑出了幾隻小蜘蛛,被手電筒強烈的燈光逼退。
雲雀恭彌伸手拿出那些信件,卻摸到了一些更硬的東西,他將抽屜裡的東西掏出來,被數封信件覆蓋在其下的,是一本厚厚的筆記本。
「亂拿死人的東西可不好喔。」獄寺隼人提醒,聲音有一點顫抖,卻硬是裝出諷刺的語氣,雲雀在心底冷冷嘲笑一聲他的膽小,撥去信件上頭的灰塵,朝房間外走去,直到走廊的燈光照亮手中那些陳舊泛黃的信紙。
「喂、你真的要看啊?」
「不滿的話去和澤田綱吉告狀啊。」
獄寺隼人被他譏得蹙起了眉,卻又覺得這種事情特意跑去告訴十代首領也未免太過小器,他正想著下一句該怎麼反唇相譏,就見雲雀打開了信件。
緩緩地,那黑髮人兒瞪大了眼。
他緊抱著手中的信件,往那黑暗的房裡衝了回去,獄寺隼人愣了一會兒,手電筒往房內照去,只見雲雀恭彌正試圖從剛才那張書桌桌面上找些什麼,然後他突然像是未果似地放棄了,朝門外衝了出來,掠過獄寺隼人的身邊轉向跑離。
「喂!雲雀!」
他知道喊也喊不住,卻還是喊出了聲。
澤田綱吉的部下說,首領正在用餐室喝茶。
雲雀恭彌用力推開用餐室的大門時,澤田綱吉驚愕的表情隨即映入眼簾,他像是做了什麼錯事被發現似地心虛,從椅子上跳起來退後了好幾步,而後被雲雀恭彌抓住領子,用力壓到餐桌上。
碰的一聲,桌上的咖啡杯搖晃了幾下,倒了,熱騰騰的茶溢在茶碟裡。
「你一開始就什麼都知道。」雲雀恭彌舉著手中的信件和日記本,憤怒地道,「你編那些謊騙我!就是為了套我的話!」
「哈啊……?」澤田綱吉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你不是去找山本嗎?」
「我在跟你說喬特和阿諾德之間的事!」雲雀揪著澤田綱吉領子的手又握得更緊,「這些信……這本日記……毫無疑問是我爺爺的筆跡!」
澤田綱吉緩緩地瞪大了眼,似乎終於明白雲雀恭彌在生氣什麼,他沉默了一會兒,像是在思索,而後,他苦笑起來。
「抱歉騙了你。」他輕聲道,「我只是真的很好奇那些故事,還有日記本上到底寫著是什麼,知道我有喬特˙彭哥列這個遠親也是因為這些信件,我花了很多時間才找到那個墳墓……然後就在那裡遇到了你……我並不完全是騙你喔。」
「這棟房子……本來是我爺爺的吧!」
「不是喔。」澤田綱吉微微笑起來,將雲雀抓著自己領子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扳開,「這棟房子,本來──是屬於阿諾德˙亞凡席斯的呢。」
站在走廊上慢慢等雲雀回來的獄寺隼人收到一封簡訊。
寄件人:斯帕納,內容:我叫來的人已經到慕尼黑ICE站了,能去接他嗎?
1946年 三月十五日
致 喬特吾友:
阿諾德染上了肺病,推著輪椅帶他去看了幾次醫生,醫生的診斷還是和平常一樣。優秀的醫生不是成了戰犯就是逃到國外,阿諾德的肺病恐怕是無法治了。如果我當初去念醫學,現在就會派上用場,但若是如此,就不會認識你,不會和你有那些光輝的歲月了,你的死,對我和阿諾德,都是一生無法抹滅的傷害。
自戰爭結束後,阿諾德的身體和精神狀況一直都很差,他最自責的還是殺了你這件事,雖然他什麼都沒有說,但是再笨的人也看得出來。
也許他也很後悔,沒有跟著你一起離開這件事。
但是,喬特,你當時對阿諾德說要離開,是要離開去哪裡呢?我知道你就算離開慕尼黑,離開巴伐利亞,也不會離開德國,不會對這個喪心病狂的國家棄之不顧,畢竟,你是我們重要的領導啊。
如果誠如你所說,人們相互理解、體諒的一天終會到來的話──在這個少了你、少了夥伴們的世界,在這個將你所深愛的阿諾德一點一點摧毀的世界,我還可以繼續活下去,繼續再期待一會兒吧?
阿諾德的身體狀況繼續差下去會死的,請你向主通報,求得他健康幸福。
你誠摯的 G
雲雀恭彌顫抖的手緩緩放下了信件。
桌上放著的──每一封、每一張泛黃的就信紙,都是當時那年輕的紅髮男人沒能寄出的信件,他對這塊土地沉重而痛苦的思念,不是那兩片蒼老的乾癟發皺的唇能夠說盡的,越是閱讀這些信件,雲雀恭彌越覺得自己彷彿陷入了那個1946年的初春,在這棟陰暗的房裏,望著窗外剛有消融跡象的厚厚積雪,而在自己身後,那個坐在輪椅上的銀髮男人病弱的咳嗽聲時不時地傳來。
爺爺當時,究竟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在這殺人兇手的身旁待下的?
「阿諾德先生他,其實並沒有留下什麼遺物。」
澤田綱吉的聲音重新將他拉回現下的時代,雲雀恭彌緩緩抬起頭,看向餐桌對面的溫和微笑著的褐髮男人。
「你的爺爺G先生似乎是在阿諾德先生家裡照顧他的傭人呢。」澤田綱吉又補上幾句,「抱歉我看過了日記的內容,他似乎是在……記得是1945年幾月的那一頁寫到他是自願來照顧阿諾德的,真的是一個很溫柔的人……對吧?」
「本來就很溫柔……」雲雀恭彌低著頭,輕輕地道,沒讓人看清楚他的表情,倒是抓著日記本的手又攢緊了些,「沒有人……會比他更溫柔了。」
澤田綱吉沒有回話,只有微笑。
他將空的茶杯連同碟子拿起,站起身。
「我去向獄寺問問山本的情況。」他柔聲道,將茶具遞給身旁的下人,「如果你感覺好點了,再上二樓看山本吧。」
雲雀恭彌沉默着,隨後響起的是澤田綱吉離開的腳步聲。
雲雀恭彌上樓看山本武時,恰好撞見急匆匆跑上來的獄寺隼人。
「啊!找到了!」他突然發出一聲大叫,指向雲雀恭彌的位置,而後他回頭看向身後的人,「你要找的就是他吧!雲雀恭彌!」
站在走廊上的雲雀恭彌稍稍瞇起了眼,正對獄寺無禮的動作感到不滿,就見那銀髮男人的身後閃出一個高大的黑色人影。
「恭さん──!」
從獄寺身後跑來的,是提著公事包的草壁哲矢。
雲雀恭彌稍稍瞪大了眼。
「哲……」
「恭さん!(恭先生!)」草壁哲矢匆促地跑到雲雀恭彌面前,而後恭敬地彎身掬了個九十度的躬,「申し訳ありません!スパナと言うネット警察から恭さんが危ないと聞いたら、すぐ日本から来ました!ご無事で良かったです!(十分抱歉!我從一個叫斯帕納的網路警察那裡聽到恭先生可能有危險的消息,就立刻從日本趕來了!您沒事真是太好了!)」
「僕は大丈夫。(我沒事。)」雲雀恭彌淡淡地回答,似乎一點寒暄的意思也沒有,「拮抗剤を持ってる?(拮抗劑帶著嗎?)」
「はい、持っています!(是,帶上了!)」
「行こう。(走。)」
他簡單一聲命令,轉身,留下呆愣的獄寺隼人。
以後一定要去學好日文,那總覺得被冷落了的銀髮男人在心底默默想著。
山本武那是第四次毒癮發作。
他被麻繩緊綑在床上,身體還是不停地掙扎抖動,無神的雙眼望著半空中,整張病床都因他的掙扎而震動著,他的口中被塞了布團,卻還是歇斯底里地一直發出痛苦的呻吟,唾液在頰邊留下白色的痕跡,山本武身旁的彭哥列屬醫療人員盡全力在壓制他,雲雀恭彌領著草壁哲矢趕過去,雲雀推開了那些圍在山本身旁的人,在山本武的身邊趴下來,用上身壓住他拚命掙扎的身子,草壁哲矢則手腳麻利地打開公事包,從裡頭掏出一些藥品和針筒,開始做注射的準備,獄寺隼人恰在此時從走廊跟了過來,看見針筒時愣了愣。
「Scheiße! Was macht ihr denn!(靠!你們在做什麼!)」他急匆匆地衝過來,擋在山本武和草壁哲矢之間,「Ich bin Artz, und es ist unmöglich dass ich euch die unbekannte Droge einspritzen lassen!(我是醫生!怎麼可以讓你們注射來路不明的藥物!)」
「Geh weg, Gokudera.(閃開、獄寺。)」雲雀冷冷地道,壓著山本的手又用力了一些,「Das ist nur unser T2 Gegenhandler.(那只是我們的T2拮抗劑。)」
「Gegenhandler? Ihr habt er schon entwickelt?(拮抗劑?你們已經研發了?)」
「Ja. Also gehen Sie bitte weg.(對,所以請你快滾。)」雲雀向一臉茫然的草壁哲矢使了個眼神,「構わん、続けろ。(不用管他,繼續。)」
草壁哲矢點點頭,拿著準備好的針筒站起身,獄寺隼人注意到那高頭大馬的日本人的手有些顫抖,一股不妙的感覺竄上心頭。
「Lassen Sie mich das machen.(讓我來吧。)」他從那生手的手中奪過針筒,捲起白袍的袖子,「Sowieso bin ich ein Artz.(我畢竟是個醫生)」
雲雀側身騰出一個位置,獄寺隼人在床邊彎下身,幫忙按住山本武的手臂,他將針頭刺入已經曲張的靜脈,注入,山本武已經沒有意識,甚至沒有被扎針的感覺,直到雲雀恭彌所說的拮抗劑完全注進山本武的血管內,獄寺隼人才起身。
「Nach 2 Minuten soll der wirksam werden.(兩分鐘後就會生效了。)」雲雀淡淡地道,「哲、二回目の注射を準備しろ。(哲,準備第二次注射。)」
「かしこまりました。(遵命。)」
兩分鐘後,山本武的狀況稍微緩和下來。
他的口中只吐出一些細微的嗚吟,也不再那麼激烈地晃動身子,雙眼仍是有些無神,感覺像是正在服毒,偶爾發出一些怪異的輕笑,獄寺隼人對自己方才所注射的東西趕到有些不安,那究竟是拮抗劑還是毒品,畢竟兩者只有成癮與不成癮一線之隔。
「時間だ。(時間到了。)」雲雀側頭望向身側的醫生,「Gokudera, Bitte die zweite Einspritzung.(獄寺,第二次注射麻煩你了。)」
「Die ZWEITE?(第二劑?)」望著草壁哲矢遞來的針筒,獄寺隼人吃驚地看向雲雀,「Warum ist es noch die zwite?(為什麼還有第二劑?)」
「Und noch die dritte.(還有第三劑。)」雲雀不滿地蹙起了眉,「Tu!(快!)」
雖然很想以醫生的專業抱怨些什麼,但是這藥物畢竟還是雲雀恭彌他們研發的,要論這藥物的詳細資訊,雲雀恭彌自然是比他清楚得多,獄寺隼人接過針筒,對山本武進行了第二次注射,他們靜待了幾分鐘後,又接著注射了第三劑,山本武的樣子慢慢回歸平穩,似乎是鎮定下來了,又陷入沉沉的睡眠。
「毒癮還會繼續發作,只是稍微降低發作的頻率。」雲雀恭彌看著草壁蓋上公事包,對身旁的獄寺隼人道,「每八個小時還會繼續發作三、四次,如果沒有注射拮抗劑,發作的頻率會越來越高,我讓草壁把拮抗劑的配方給你們,照著那個給他注射,如果以後有人也沾了T2,就讓他們用這個戒毒。」
「啊啊。」獄寺隼人雖然聽進去了,卻顯得有些心不在焉,他沉默了一會兒,側頭望向雲雀,「你為什麼已經研發出拮抗劑?」
「因為並盛染毒癮的人太多。」他簡短地答道。
「那為什麼要特地追到德……」
「──拮抗劑可不是萬靈藥,你應該最清楚。」雲雀稍稍瞇起了眼,「T2這種東西,兩針就會上癮,就算只注射兩針,也要花三個月的時間戒毒,沒有一種毒品比這更難搞,不如從根源斷起比較快。」
「你是開戒毒所的嗎?很清楚嘛。」獄寺隼人譏道,雲雀冷瞪了他一眼。
那黑髮的東方人並沒有回話,就像是默認了些什麼,獄寺隼人側頭瞄了他一眼,稍稍蹙起了眉,雲雀對染毒和戒毒的一事掌握得如此清楚,在被強迫注射三針T2後,他本人又完全沒有毒癮發作的跡象,這簡直就像──……
不。
獄寺隼人搖搖頭否決自己,沒有再想下去。
夜晚又來到。
山本武終於恢復意識,醫護人員讓草壁哲矢去喚醒熟睡中的雲雀恭彌,那黑髮人兒天生的起床氣又作祟,草壁被狠狠抽了一拐子,然後他扶著低血壓又犯的自家上司走到山本武的房間去。
推開門的時候看見那個人很平靜,對門口的雲雀恭彌露出了虛弱的微笑。
他並沒有打招呼,雲雀知道他想兩個人單獨談話,便把其他人從房裡支開,直待草壁和醫護人員離開房間,關上了門,雲雀恭彌才緩緩走向病床。
「雲雀你……身體沒事吧?」
那黑髮男人露出一抹虛弱的微笑,如此問道。
雲雀恭彌靜靜在床邊停下,他俯視著那雙頰似乎消瘦了的男人,歛下睫。
「我沒事。」
「六道骸他……不是對你做了很過分的事嗎?」說及此,他的笑容有點僵。
「最後什麼也沒做成。」雲雀輕聲回答,「你不是沒意識了嗎?」
「咦……可是……」山本武有些靦腆地笑了笑,「我卻很清楚感覺到,雲雀發生了不好的事……」他說著,笑容漸漸黯淡下來,「那個時候……明明想去救你,身體卻完全動不了,對不起……」
「沒什麼好道歉的。」雲雀靜靜在床邊坐下,山本向側挪了點位置給他。
他們之間沉默了一會兒。
「右手……」半晌,雲雀恭彌終於打破了沉默,「還能動嗎?」
「啊、右手嗎?」山本武微笑回答,「剛剛有試著動兩下,他們喊得好大聲,應該是還不能亂動的意思,不過我想應該沒問題的。」
雲雀只淺淺地應了一聲,卻鬆開了深鎖的眉頭。
「我的右手,怎麼了嗎?」山本武抬眸望向雲雀的側臉,問。
「被扎了很多針……」
「你擔心我的右手不能用?」山本笑了笑,「那的確是很困擾呢,不能捏壽司的話,就不能繼承老爸的家業了!」
「不是壽司。」雲雀淡淡地道,閉上眼,「是棒球。」
山本武僵住了。
他望著雲雀恭彌,嘴角的笑容漸漸垮了下來,張唇似乎要說些什麼,卻什麼也沒有說出來,他吐了口氣,側頭轉向旁邊。
「……我不會再打棒球了,雲雀。」
他輕聲地說,雲雀睜開了眼,靜靜地望著他。
「甲子園的夢想……」他的聲音顫抖著,「我……沒有達成……」
「你不是拿了冠軍嗎?」
他伸手撫上山本武的側臉,輕聲問。
山本武又陷入了好一陣子的沉默。
「吶,雲雀說過,G爺爺很溫柔得很殘忍,對吧?」再開口時,他換了個話題,「總是只把喬特啊阿諾德啊放在第一位,根本就沒看著你對吧?」
「那又如何?」
「我覺得雲雀──就和G爺爺一樣溫柔。」
山本武側過頭來,望向他的眼。
那彷彿直視到他灰藍色雙眸裡深沉的靈魂,將他連自己也不明白的自己全然看透了一般,是一雙明亮無垢的茶褐色雙瞳。
雲雀恭彌靜靜地直視著那雙眼,沒有回話。
「眼裡只看著爺爺,從來沒有在乎其他人。」山本武的聲音有些少有的冷淡,他發出淺淺的像自嘲一般的哼笑,別開了視線,「自從我成為了部下之後雲雀一直對我很好,但是你的眼睛還是在看著爺爺……就連到德國來,也是這樣吧?」
「你把爺爺扯進來,到底是想說……」
雲雀緩緩地打住了話。
山本武抬起顫抖的右手,拇指按上了他的唇,那手臂上滿滿得都是醜陋的針孔,雲雀恭彌輕輕地歛下了睫,山本武終於又對他露出一抹微笑,他卻能從那雙茶褐色的眼裡看見沉重的悲傷。
「我的夢想……」
他聽見山本武以虛弱的聲音輕輕地道。
「是有一天站在甲子園的球場上……」他的聲音顫抖著,山本武頓了一會兒,咽了口口水,雲雀聽出他話裡有些哽咽,「雲雀你……不必混在人群裡……遠遠地站著也好,只要你……能來看一眼,我打球的樣子……。」
雲雀噤了聲。
山本武沒再說下去,他閉上眼,乾笑了幾聲,淚水從他右眼眼角流了出來,他側過頭去試圖遮掩,按著雲雀下唇的手放下了,無力地垂回了床面。
雲雀恭彌靜靜地望著他,感到喉嚨有些乾澀,山本武是第一次在他面前流淚,至少他從來沒給自己看過笑容以外的表情──就除了高二那一天,爺爺生了重病的隔一天,那黑髮棒球少年前一日剛打完甲子園決賽,帶著壽司來探病時,當時的表情和現在一樣黯淡。
雲雀恭彌想起了那張當晚就被自己丟進垃圾桶的甲子園入場券。
當初那個笑容燦爛、又身兼校內棒球明星的黑髮少年,口口聲聲說要打進甲子園,卻在雲雀恭彌把票丟入垃圾桶的瞬間──便永遠和夢想錯過了。
山本武吸了吸鼻子,卻努力試圖不讓雲雀聽到吸鼻子的聲音。
雲雀恭彌看著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心裡隱隱覺得有些愧對山本武,卻又不覺得像爺爺一樣擁有那種殘酷的溫柔是一件壞事,他並不虧欠山本武,是他擅自要喜歡上自己的──他在想到這一點後,緩緩地張大了眼。
擅自喜歡上爺爺的,也是自己。
現在的山本武,和那時十六歲的自己──沒有不同。
雲雀恭彌緩緩地彎下身,他的手撐著床墊,向下壓了一些,感受到重量的變化,那躺在床上的黑髮男人側過頭來,睜開了眼,他看見雲雀恭彌湊得很近很近,那是張曾遠遠憧憬的白皙美麗而冷漠的臉龐,山本武感到自己的呼吸停止了。
雲雀恭彌的唇,與他的雙唇貼合了。
以初吻而言,那是個很恰當的吻法。
既不突然、也不強烈,氣氛也不至太尷尬,僅僅是兩片唇的貼合,從唇上的溫度能感受到對方的溫柔,像荷塘裡波動的清清漣漪。
他們都已經是成熟的大人,再也沒有那種年少初春的悸動,山本武未曾想過雲雀會吻自己,他愣愣地看著他,聽見自己的心臟怦怦、怦怦地跳著,然而盪漾在心底的不是喜悅,卻是一種深沉的、安慰與感傷交織的情緒。
「雲……」
「──明天。」淡淡地打斷了山本武的話,雲雀頓了一會兒,「明天……下午兩點二十分,有從法蘭克福回到東京的班機。」
山本武睜大了眼,沒有回話。
「你……和草壁一起回日本吧。」他低下頭,聲音有些小,「我留下來,把這裡的事情做個處理,處理完後就會回去。」
「你……」山本武愣愣地道,「是在拒絕我嗎……?」
「戒毒,要花很多時間。」雲雀歛下了睫,避開山本的問題,「被注射了那麼多劑,大約要花很多年……那是,很漫長痛苦的過程。」
山本閉上了嘴,雲雀側過頭望向他。
「日本的資源比較多,你回並盛我比較放心。」他輕聲地道,平靜撫上山本武滿是針孔的右手臂,「既然你喜歡我,就想著我戒毒……你的話,一定能熬過。」
「雲雀……」山本武望著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的眼眶微泛著紅。
「如果有一天你能再站上球場……」雲雀恭彌頓了一會兒,閉上眼,又睜開,平靜地直視那雙茶褐色的眼,「我,就不會再錯過了。」
山本武只輕輕地「嗯」了一聲。
那一聲「嗯」裡包含多少複雜的情緒,雲雀從那雙眼裡看得出來。
迎接他們的是隔日早晨。
澤田綱吉的部下替他們訂好了ICE往梅茵河畔法蘭克福的車票,下了一點細雪,但不至於影響列車和飛機的通行,山本武的恢復還不於到能夠正常走動的地步,草壁哲矢攙扶著他上車,他們光下樓梯就花費了約十分鐘左右,雲雀恭彌在一旁靜靜地看著他們,就在山本武和草壁哲矢好不容易走到大廳時,從左側的廳房緩緩走出了一個人影,山本武注意到了他,愣住了。
「ツナ?(阿綱?)」
他喊出聲,那褐髮的男人愣了一下,轉身要走,山本武趕忙叫住他。
「まって、ツナだろう?(等等,你是阿綱吧?)」他急切地叫道,「オレだよ!山本武!覚えってねえの?(是我!山本武!你不記得我了嗎?)」
一時之間大廳裡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澤田綱吉身上,雲雀恭彌淡淡地望向澤田綱吉沉默的背影,稍稍瞇起了灰藍色的瞳。
「Entschuldigung.(對不起。)」澤田綱吉緩緩回過身來,露出一抹禮貌的微笑,「Wie heißen Sie? Kennen wir uns?(你叫什麼名字?我們認識嗎?)」
似乎沒有料到澤田綱吉會以德文對答,山本武求助地望向雲雀的方向。
「人違いだったと思う。(我想你認錯人了。)」他輕輕嘆了口氣,望向山本武,「彼はここの住民、名はゲアハルト・シュレーダー、バリバリのドイツ人だ。(他是這裡的居民,叫格哈特˙施羅德,土生土長的德國人。)」
「え、でも……(欸、可是……)」
「人違いだった。(你認錯人了。)」
山本武有些摸不著頭腦地朝澤田綱吉再望一眼,雲雀朝草壁淡淡地使了個眼神,他的得力副手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攙著山本武朝門口走去。
雲雀恭彌的視線從山本武的背影離開,與澤田綱吉的視線對上。
那褐髮男人朝他苦笑,向他走了過去。
「為什麼我是前總理的名字?」他壓低了聲音問,「總之,多謝了。」
「等一下你得好好解釋清楚。」揪著對方的領帶將他向前扯,雲雀恭彌嘴角滑開一抹冷冷的笑意,鬆手,轉身朝門外走去。
澤田綱吉望著他的背影,苦笑起來。
「其實,山本和我曾經是好朋友……小學的時候。」
在雲雀恭彌送走兩個部下後回到屋裡來,澤田綱吉已經將茶點都準備好,他在看見雲雀恭彌進入廳內時便老實地開口承認。
「喔?」
雲雀恭彌淡淡地回應,走到澤田綱吉對面,拉開椅子坐下。
「他那時候就很會打棒球,是班上的明星,大家都非常喜歡他。」澤田綱吉低下頭,看著自己擱在大腿上的手,嘴角的笑容有些黯淡,「我那時候做什麼都不行,既不惹人喜歡、考試成績也很差、運動也完全不行,這樣的我那時候能和他成為朋友,真的是非常榮幸。」
「難以想像。」雲雀恭彌啜了一口花茶,淡淡地回道。
現任歐洲最大黑手黨首領的男人過去在日本竟是個廢材,確實難以想像。
「那個時候,我們的感情真的很好。」澤田綱吉苦澀地笑了笑,閉上眼,「中學的時候因為要繼承彭哥列家族,所以轉學到了義大利……從此就沒再見面了。」
雲雀靜靜地望著他,將一塊餅乾送入口中,沒有回話。
「竟然會害怕讓他看到現在的我……」澤田綱吉抬起了頭,苦笑,「很傻吧?」
「是沒種。」
「唔……!」
雖然早知道雲雀恭彌沒有開口安慰他的可能,被直接這麼戳破的時候還是覺得心裡有一處中了一箭,澤田綱吉嘴角的笑容頗為僵硬。
「但是我覺得這樣就好……」他低下頭,喃喃地道,「這樣殺人不眨眼的我不必讓他看見,只要在他心目中……我還是那個天真無邪的我……這樣就好了。」
雲雀擱下了手中的茶匙。
他一手撐上了桌面,冷淡地望著眼前的教父。
「你以為欺騙武,就能讓過去那個天真無邪的你繼續活著嗎?」
澤田綱吉稍稍瞪大了眼,他抬起頭來,望著雲雀好一陣子,隨後又微笑。
「因為我很後悔。」他輕聲道,「很後悔無法成為像喬特那樣的男人,在我讀了你爺爺的日記,和從你那裡聽到故事後,我覺得喬特和我曾經所憧憬的未來很符合……確實如你所說,欺騙山本,只是為了自我滿足而已。」
──你已經和他足夠相像了。
雲雀恭彌想起了那個夢,有些疲累地趴上了桌子,如果說,夢裡的那個男人真的就是喬特,那麼澤田綱吉與喬特˙彭哥列,相像的不是只有思想而已。
獄寺也是,長了一張和爺爺很像的臉。
自從一個多月前來到慕尼黑以後,過去那些故事裡的人物不斷與現實產生連結,難道冥冥之中,真的有什麼在引導著嗎?
──若是如此,又將被引導到哪裡去?
(上部完)